作者：庄大军
十位作家感动登场，一人一篇小小说，请评论留言。（八）
凌风急匆匆的转过一条条街道，她不断抖落头发上的雪花，顺便扭动脖子，四处寻找，看看平日里缩在街角处的那些卖鸡蛋的女人们是否还在？其实凌风心里明白，大年三十的夜半更深，哪个傻瓜才会蹲在街角里挨冻啊！要不是为了小刚，凌风也不至于像个夜游神一样，沿着黑暗的小街小巷乱转。小刚整整发了三天高烧，今天终于退烧了，可是这个小冤家一退烧就嚷嚷着要吃冰糖水泼蛋。叫过丈夫陪着小刚，凌风毫不犹豫的披上大衣，冲出房门来到街上。雪花就像无声的祝福，轻轻的飘，柔柔的落，覆盖了过去。等到明天人们睁开眼睛时，崭新而干净的一年就来到了。
凌风已转过了三条街，每转过一条街，她心里就暗自骂一句：真是糊涂到家了，除非那个西方的圣诞老人跨洋过海来到这儿，哪个在这种时候还在外边游荡呢。
凌风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是急昏头看花了眼。她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擦了一下眼睛，那盏昏黄的街灯下，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蹲坐着。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前面，有一只大竹篮，竹篮的上面覆盖着一片破头巾，头巾的一角掀开，露出一只只大鸡蛋。在这一瞬间，凌风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缩了起来，她想这个人准是冻死了。
就在这时，那个身影抖动了一下，接着凌风就看到了一张憔悴的农村女人的面孔。这张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难看的脸用劲挤出一丝笑容。等凌风走近了，那个女人用手撑着地，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她佝腰向凌风说道：“大姐，买鸡蛋吧，俺这鸡蛋新鲜着呢，都是自家的鸡下的，是绿色食品呢。”凌风有些好笑，什么都是绿色的，谁都拿绿色来做文章，连一个农村女人都晓得绿色最好卖，不过这些鸡蛋看起来确实不错，一个个透着新鲜，表面那层薄薄的白霜，说明这个女人的话绝非虚言。
凌风蹲下，开始仔细挑选鸡蛋，她是当家的主妇，对市场上的任何把戏都一目了然。凌风先在手里将一个鸡蛋掂了几下，然后又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最后脱下手套，用指甲轻轻在鸡蛋表皮上刮了一下。那个女人在凌风的检验过程中，一直弯着腰，两个膝盖互相碰撞着，像是有些站立不稳。凌风的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些女人总这样，城里人常常会被这样的可怜相弄昏了头，结果就是多付钞票。
凌风选了十个鸡蛋，站起身准备掏钱，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加可怕了，凌风简直不敢直视。她迅速打开钱包，数出几张零票子，然后就准备拿了鸡蛋走人。那个女人努力用普通话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姐，再买几个吧！这鸡蛋好着呢，自家鸡下的，多放几天坏不了，原是准备给俺儿子留着的。”凌风的心里一动，迈出的脚停住了，女人的话音里有某种东西让凌风不安。女人痛苦的的目光和哀求的话语里像是伸出一只手，紧紧揪住了凌风的心。
那个女人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凌风。可是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凌风愈想看清那张面孔，她凑得更近，听见女人像蚊子一般低的声音。女人怯生生的说：“俺儿子得了白血病，住在市儿童医院里，医生说没几天了。这些鸡蛋都是俺从家里带来的，现在用不着了。大姐，帮帮俺，俺儿子说想要吃一块巧克力，可是俺知道那很贵，多买几个鸡蛋吧。凌风怔住了，她的心一直往下沉，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母亲，为了儿子，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丝牵挂，她宁愿在冰天雪地里挨冻受累，宁愿用自己的尊严给儿子换回最后一点甜蜜。凌风转回身体，重新蹲下，可是她没有再从竹篮里拿鸡蛋，反而将手里的鸡蛋放回竹篮，只留下两个。那女人有些急了，竟然一下跪在凌风面前，语无伦次地说：“大姐，我说错了，你就买十个好了，我再等一等，也许还会有人来买的。”凌风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赶紧掏出钱包，将所有的钞票统统放在竹篮上，然后急忙转身就走。那个女人显然没有想到，等凌风跑出好远，她才用嘶哑的声音叫道：“大姐，这不行，你买我的鸡蛋我才能收钱，你等等，我……”凌风没有回头，她想赶紧离开那个女人，因为刚才的所思所想让凌风觉得自己侮辱了这个母亲，她无颜再面对那张脸。
凌风没能离去，那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扑通一声倒在雪花中。等凌风跑回去扶起她时，那个身体已抖成了一团。凌风又一次掏出手机，给120拨电话，然后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冻坏的女人紧紧裹住。雪花还在轻轻的柔柔的飘落，一片片落在凌风和那为了给儿子最后一点甜蜜而冻坏了的农村女人身上，落在两个母亲的身上。凌风脱下手套，用劲给那女人戴上，接着伸开双臂将女人拥住。凌风忘记了小刚，她想到了那个还在医院里等待母亲的孩子，想到了一个母亲最后的爱。救护车来到了，凌风决定陪伴这个女人，决定与这个母亲一道去医院看望那个可怜的孩子，为了她们共同的母爱，为了这一片柔柔的雪花。新的一年来到了，街灯开始暗淡，雪花还是那样洁白，还是那样轻轻的柔柔的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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