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就是一种分寸，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任何人的对话或者两种演出形式的对话，你都要找到共同的那个点，这个点有时候是有形的，有时候是无形的，这种共同的点会产生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就是永远在寻找这个点，在平衡这个点。有时候是节奏，有时候是事件，有时候是意境，有时候完全是心理。”
这是张艺谋在谈到《对话·寓言2047》说的一段话。
他的这部作品在广州上演时，剧场座无虚席。观众中，大部分是冲着国师来的，还有的，或许是对新科技融入艺术的新奇，传统与现代如何结合的疑惑，甚至是对 “很不张艺谋”的一次演出的不信任。
但当一切事物都张弛有度，枢密有致，有序又有机地呈现在人眼前，人群中发出了声声惊叹，因为它是如此巧妙地走进你的心里，敲响了离你最近的一扇房门。
演员克制和精准
中国人一直很讲究一个“度”，颇有些常说的过犹不及的意思。就像四季的轮换，生与死的轮回，阴阳的调和。全息技术、激光秀，看似会成为演出中最扎眼和陌生的那一部分，但如果还要加上唢呐、木偶、呼麦，删繁就简、留白、克制才成了最大的看点。
▲《长调呼麦·云纱》
关于分寸感，第二场的《古琴 . 光剑》有着最为准确的展示。跨界艺术家裘继戎、古琴艺术家巫娜与激光相辅相成。琴的节奏与情感、裘的舞步、激光的色度和亮度，微妙的光比和色彩，光质极好的成像灯，升色温色纸来做的追光，适度的侧光勾勒，甚至烟雾介质所产生的稀薄形状都是演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只有完美地调和这种种元素，才能造就一场精彩的“对话”。裘继戎解释道：“激光程序编好后，我跳每一个舞步的时间和位置都必须百分百准确，一点不能错。”
▲《古琴 . 光剑》
8分钟的激光舞，也是每一个观众最焦灼和漫长的8分钟。它讲的是一个禁锢与自由，恐惧和无畏的故事。当尖锐的光组成狭小的空间，不断向内逼近时，裘继戎克制隐忍，不应给的地方轻轻带过，给的地方点到而已，恰到好处。
故事进行到高潮处时，裘继戎与激光交汇时迸发出的耀眼光点，恰巧成了挣脱牢笼时感受到的灼烧和疼痛。事实上也是如此，由于每一道激光都带有超高的能量，裘继戎每以身体与之交汇，必然也会承受高温的烧灼感。他甚至将自己的疼痛也编排了进去，才有了这场质感细腻的演出。
▲《古琴 . 光剑》
两种艺术的对话
除了演员的分寸感，导演张艺谋在编排两种艺术时也有着几乎完美的分寸感。除了通过运用色温、冷暖、光位、光比、色域拉近两种元素的时间和空间，内里的逻辑和结构也使得“对话”不仅仅局限于强烈的视觉冲击。
▲《碗碗腔·矩舍》
在压轴演出《织机 . 精灵》中，78岁的贵州老人吴书香在角落用一台200多年的织布机静静地织布。织布梭子在两层经线中穿过，机杼挤压的声音恰好成为了舞者的节奏。640支动力球整齐地排布，通过上升和下落编织出图案。开始时如同螺旋状 的DNA结构是生命的延续，结束后一切灯球隐于檐幕后又有着万物混乱后归于一的观念。
▲《织机 . 精灵》
在编程的精确控制下，灯球发出刺眼的强光，组成了精湛的工业创造空间。矩阵式的排列是编织的样子，上升和下落是翻飞的细线，做出贴合英国舞者身体的形状。而在谢幕时，数以万计的乒乓球倾泻而下，又表现了世界坍塌、宇宙幻灭的观念。
▲《织机 . 精灵》
两侧切割电脑灯干净的对穿处理，将现场视觉感与震撼感将观念阐述的完美至极。而内里逻辑中，科技的编织感、织布机的织造技巧相似又有不同，却都编织出了一个新的世界；78岁老者与年轻舞者生命活力的碰撞，正如传统艺术与现代科技间不分伯仲的角力；而生命总是迸发于崩溃的边缘，又在终点终结和升华，这不正是乒乓球下落时短暂又绚丽的表达吗？
▲《织机 . 精灵》
“混搭得好，就会产生碰撞和火花，甚至会产生思想，混搭得不好，就是简单的炫技。从事艺术，分寸两个字是最难拿捏的。任何事情的分寸，都是永远的功课，是创作者对极致的一种不懈追求。”张艺谋了解到这一点，也努力在新作品中诠释了“分寸感”。
▲《唢呐·泼色》
在《对话·寓言2047》中，张艺谋大胆采用了泉州木偶戏、陕西碗碗腔、贵州织布机、机械臂、云纱秀、激光秀等非“大众”，又看似无关联的艺术，讲究的是一种分寸。
▲《偶戏·冷臂》
而关于未来科技的寓言，导演又巧妙利用了观众面对新科技时的恐惧感和失控感。你或许会惊叹于奇诡的科技，但是你从不会遗漏台上传统艺术的演出。因为它们谁也没有被谁盖过了风头——机械臂不过是被人操纵的木偶戏，iPad和京剧都是脸谱化的表达……它们的对比强迫人去感知和倾听对话，去思考人与科技之间的关系。
▲《小戏·掌间》
永远探索、创新又保持审慎的反思，这不只是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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