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侠阅读史之梁羽生篇

接触到梁先生的武侠世界时，其实还不知道梁羽生这三个字，只记得电影院里放映《白发魔女传》（多年后才知道这部影片主演鲍起静是香港资深艺人鲍方的女儿，铁珊瑚的扮演者是刘雪华），银幕上白发魔女面蒙轻纱，冷艳不可方物，让我第一次领略到了剑气纵横快意恩仇的江湖气息，从那时起就深深迷上了武侠。

县城里的书店现在在我的记忆里仍是黑暗潮湿区区寸地，即使在夏天阳光明媚的时候里面也依然是光线阴暗，小的时候根本不要奢望在那里可以看到武侠之类的图书，于是街道上一个老头的书摊便成了我时常光顾之地。

现在是几乎看不到那种地上铺一张塑料单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数十上百本连环画的当时在头脑里就颇为壮观的摊子了，直到现在，我有时候还梦到许多年龄相仿的小孩子间或还有几个大人坐在书摊周围的小凳马扎上聚精会神地看小人书的场面，那里常常便有着我当时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可以记得那个老头的模样，戴一顶赵本山式的蓝色有沿布帽，一身灰布衣裤，蹬着一双园头老人布鞋，笑眯眯地铺开塑料单子，再从一个大箱子里一本本地将贮存着我们小屁孩子的梦的小人书整齐有序地摆在单子上，然后自己坐在单子右上角一个小椅子上，掏出旱烟袋子悠然自得地抽着，时不时收着看书人的硬币。

老头的书摊在当时的县城里是很出名的，因为他的摊子上林林总总的小人书种类之多更新之快绝不是那个小书店之所可比拟，常常是摊子上的小人书早被人看了个角卷页掉，书店里才有相同的书上架。

我第一次看到梁先生的书，就是在这个小县城里极为出名的书摊上。那时的小孩子早受《少林寺》的影响，尽管全然不解武侠为何物，但对这类小人书却已是趋之若骛，看到封面舞刀弄剑的书是绝计不肯放过的，书名是某某刀某某剑的自然也在其列，《七剑下天山》就是在那时第一次让我记住了作者的名字：梁羽生。

看一本小人书两分钱，在二十年前不是个小数。父母收入尚可，时不时还给我们一毛两毛零花钱，但对于极爱小人书的我（当时不只是看，有时还买）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哥哥和我同校同班，以学校为由向父母骗钱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有好几次，我悄悄把家里的鸡蛋偷几颗卖给杂货铺，以解决自己的小人书之饥渴。

当时虽小，但也知小人书对原著删减太多，远不如看原著来得淋漓畅快。老头那时已有《七剑下天山》的原著，上下两册，放在另外一边，我也常见有大人租去看，别说当时我囊中羞涩，就算是有钱租，老头也断不会租给我这个半大小子，害得我那段时间一看到有大人租去，就不由地对那人生起一种恨意，现在想来，可能多的是嫉妒吧。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在县文化馆发现了《七剑下天山》的原著，是在《羊城晚报》连载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载到易兰珠武琼瑶沙漠斗清兵那段了，于是我的阵地从老头的小书摊上转移到了文化馆，每天放学后就跑到那里看《羊城晚报》，一天一段，看得心急如焚心痒难熬。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我随手带着一枚大头针，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将那一小方连载划下带走，回家反复地看，沉浸在梁先生构造的武侠世界里。这样过了四五天，有天我去的时候，《羊城晚报》正有人看，我便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其他杂志，等着那人看完。可是那人看完刚走，我发现有个工作人员马上拿起晚报翻了一翻，说了句“还在”，我不明白我那时小小年纪居然会有那样的警觉，也许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我坐在原处看着手里的杂志没动，却在偷偷注意着四周，然后又有个人拿起晚报看后，工作人员又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语，我便意识到他们正在抓那个割划报纸的“我”，心里有点害怕，没敢看那期报纸就赶紧离开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去文化馆看报，从此那个地方对我有了一种威慑，就算远远地看到也觉得心里发怵，浑身发抖。如今文化馆早已拆迁，原来的地方盖起了一座酒楼，现在每次经过那里，我仍然还会想：如果当时被抓住了，我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境状呢？应该想不出孔乙己的那句尴尬的“窃书不算偷”吧？

后来上了初中，才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到了《七剑下天山》，是同桌的一个女生无意中说起她爸爸在外地买了一套，我便软磨硬泡地求她借给我看，当我把书拿在手上的时候，说不出心中那种汹涌澎湃的感觉，好象多年的梦终于在今天圆了一般的激动莫名。她带的那个版本不是书摊老头的那种３２开版本，而是我后来也再没有见到过的１６开版本，而且印刷纸张也是微微泛黄的，让人有种里面内容应该是自右而左的竖版排版的感觉。那个女同学自初中毕业后我再也没遇见过，可我仍然可以恍如昨日地记得她把书递到我手里的那种紧张的神情，还有如受惊一般的那句“你快点看啊，我偷出来的。”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有睡，好不容易等身边的哥哥睡着了，我钻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了个头昏脑胀两眼昏花。而在那部《七剑下天山》的扉页，我看到了梁先生其他几部小说的简介，其中的《白发魔女传》的简介让我疑惑了好久，明明记得电影说的是练霓裳的故事，怎简介却讲的是玉罗刹的故事。

后来看梁先生的书越来越多，但都没有哪一部有当初看〈七剑下天山〉所经历的曲折，图书来源渠道越来越多，想看到的书也不用费太大周折几乎都可以找到。不过梁先生后来的的书我也渐渐看不下去，看过一遍便再无心看第二遍，以写作时代顺序来分，天山系列的从〈冰河洗剑录〉后的著作，在我是只记得几个人物的名字了。

有个插曲是关于〈还剑奇情录〉的，上高一时喜欢上外班一个女生，我知道她也知道我喜欢她，可她却总是若即若离的样子，不过她倒是常向我借书看，有次她问我有〈还剑奇情录〉没，我说有，其实是去租书屋租来的，她上课偷看被老师没收了，觉得挺不好意思，不过我当时说没事，谁让我喜欢她呢？结果是我在租书屋的押金当然要不回来了。呵呵，这种事情我想大多数人都有过吧，博一笑。

到上大学时，经济条件不象小学中学那般拮据，便也断断续续地买了多套梁先生的小说，在同学朋友的借阅过程中多已流失无踪。后来工作了，有天心血来潮，到书店买了几套自己认为比较经典的如〈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江湖三女侠〉〈云海玉弓缘〉等十余套，闲暇之时偶尔翻翻，倒也是乐在其中。

很喜欢〈白发魔女传〉中的一首诗，是卓玉二人分手手卓写的，后来随着优昙花送给了白发魔女，附上：

别后音书两不闻，预知谣诼必纷纭。只缘海内存知己，始信天涯若比邻。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冬风尽折花千树，尚有幽香放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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