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uoru
图：来自网络
暑假回到了老家，那天，在门口晒绿豆的奶奶，认真地掰着手指头跟我算，她今年82岁，我一年回来看她两趟（暑假和寒假），如果她还能活到90岁，那么，余生里她也就只能和我见16次面，听奶奶这么一说，我不争气的眼泪，顷刻之间就流了下来，没想到，我能陪奶奶的时间如此短暂，可我还小的时候，奶奶却几乎在用她所有的时间来照顾我……
记得在五年前的一个下午，奶奶不停地用左手抚弄着自己的右手臂，哀叹着说：“岁月不饶人啊，看来，我真的老了”，一旁疯跑着我，赶紧停驻在奶奶的身边，原来，她的手臂上长出或大或小的黑斑。
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个细节的时候，耳边还会传来奶奶叹气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抑或还有些许的辛酸。而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疯跑的傻丫头，两年以前，生物课本里已经学过了那个黑斑的成因。老年斑，应该算是个很形象的名字，所以当年奶奶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恐惧。
依稀记起，小的时候见过很多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的手永远是一副颤巍巍的样子。那些粗糙如同老玉米的手臂上，就爬满了这样的斑点。
奶奶曾经摩挲着我的双手，告诉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一双细滑的双手。我的双手浸没在奶奶的大手掌里，感觉到了很粗的摩擦，但是不痛，很温暖。我看着奶奶的手掌，已经变的粗糙干瘪，如同多年的老树根，在岁月的侵蚀中，充满沧桑的裂纹。
我的青春带走了奶奶的青春。当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而奶奶不再热衷于打理它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当年那个一声轻叹老年将至的奶奶，真的老了。或许，这多多年的时光，奶奶也已经对曾经恐惧的老年阶段，熟悉至麻木了吧。
小时候听妈妈说，奶奶年轻的时候脾气古怪而火爆，所以妈妈婚后吃了很多的苦头。当我把这些当成笑话告诉奶奶的时候，奶奶正在擀饺子皮的手慢了下来，抬起头，笑着问我，你妈真是这么告诉你的？然后又低下头忙活起来，嘴里小声地嘟囔着，那时候受你老奶奶的气，我就一个女儿，还整天受罪。
奶奶命不好，九岁的时候死了母亲，长姊如母，奶奶一个人帮着父亲拉扯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十九岁的时候嫁给爷爷，成了家里的长媳，只养了妈妈一个女儿。那时候家里封建意识很是浓厚，奶奶受的委屈我能想象的到。也就依稀对奶奶当时的做法，多了一份理解。
只是记忆中的奶奶，更多的时候是一份慈祥的面孔。岁月不仅仅带走了奶奶的青春，也抚平了奶奶当年的急躁。
我知道，奶奶是寂寞的。本来儿孙就少，少了一份子孙满堂的骄傲。更重要的是，我们都很忙，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回去好好的陪伴她老人家。我不知道，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奶奶面对着空荡荡的院子，会不会觉得，一天的日子非常难熬？
还记得我离家读大学的时候，一夜没睡的奶奶紧跟到家门口，带着哭腔对我喊，到了往家打电话啊。忍了很久的泪水瞬间决堤。我没敢回头，怕看到昏黄的路灯下，奶奶满头刺目的白发。
已经不太习惯跟奶奶住在一起了。奶奶太谨慎了，谨慎到我都无法适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奶奶的眼里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孩子。怕我吃不惯她做的饭菜，怕我夜里睡不好，怕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怕我自己会觉得孤单寂寞，更怕我会离开她。可是当我在千里之外吃着食堂陌生的饭菜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想念奶奶包的饺子啊。
小时候，虽为女孩，但我很淘气，常挨父母亲打骂，她总是挺身护犊，不问缘由。既劝慰母亲，又呵斥父亲，小时你干了多少错事，使父亲心虚气短，败下阵去。
可以说，我对奶奶的感情远远超过了我的父母。我是她看大的孩子，她疼爱我就像她手心里的一块肉。只要我超过了回家的时间，她就坐立不安，颤悠悠地去村口驻望，逢人就问，你看到我孙女没有？看到我回来了，她脸上就舒展开了。
后来，爸妈学着别人的样子，也离开家乡，去苏州打工，于是，我成了留守儿童。我是奶奶带大的孩子，也是奶奶最爱的孙女。
我从小在父母面前没撒过娇，但在奶奶面前却可以完全放松，肆无忌惮。每次从学校回来，或从外地回家，我总是偷偷的放下行李，蹑手蹑脚的从背后捂住奶奶的眼睛，给她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妈妈说过，有一次奶奶看别人葬礼的时候，看到后面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哭着跑回了家。我知道，奶奶终究是怕的，甚至怕自己百年以后的寂寞。奶奶老了，真的老了，不知不觉的二十年，已经把奶奶的青春消磨的无影无踪。
还记得以前妈妈提出要给奶奶照相的时候，我就哭了。我不能想象失去奶奶之后的日子。我可以看得开自己的生死，但是不能容忍自己所爱的家人。我希望奶奶能够健康长寿。
还记得暑假回家的时候，奶奶嗔怪着对我说，臭妮子，也不往家打个电话，奶奶都快盼死了，就是等不到我你的电话。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惹奶奶担心。奶奶老了，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知道我遇到一点的事情就会担惊受怕。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哭，因为终究，觉得自己独自在外，是委屈的。
每一次回家，每一次离别，都会让我和奶奶揪心地疼痛。
所以在外面看到须发斑白的老人，总是会觉得亲切，总会在他们的眉宇间，看到爷爷奶奶般的慈祥，心就异常温暖。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远在家中的奶奶能够健康幸福，因为只有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好了，我们的家才会完整。
如今我才明白，对奶奶的思念将伴随我一生，挥之不去。生命中我们整天追逐的，不见得是最珍贵的东西。生命有限，而夜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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