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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夏天。那白昼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我听见吱吱、滋滋或丝丝。声音。不知啥时有的，也不知道啥时无。像是白昼的一部分，入睡之前不可避免。我慢慢地细致地洗了把脸，声音还在。声音在空气中，也在我大脑中。所见即所得，没法想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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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是我，从洗手间出来，见房正中有张大圆床。号称情侣酒店的，床特别大，摆在房间正中央一定是圆的。他们会想方设法让你注意到是圆的，就因为圆的床才值价。大圆床上有个女人。她是我们中的一位。她牛仔裤已褪掉了一半，却半途而废地望着窗口发呆。我既看到她黑色镂空的丁字裤勾勒臀部的迷人情况，也看见她面孔呆滞地朝向窗口。于是有了两个线索，不确定该从那一头着手。因为我脑袋被声音占据，想不起她的名字。并非不认识，只是看见她的瞬间，名字从她身上消失了。意思是我不用叫她么。但我却想叫。她看上去是这样：半露的屁股显然和我有关，面孔却转向别处。嘿，呆了一阵后我说。她脸向我。完整了，是呆滞，就像刚醒来不及对现实有所反应的一般性状况。马上，她这样说，继续脱牛仔裤。脱体恤时我过去帮她。从她头顶拉掉体恤，再帮她解除胸罩。她光滑柔和的整个背部，感动了我，我便将耳朵贴了上去。我移动耳朵，寻找她心脏位置。想听她心跳声。心在肉体里震动，就像震动瓮里的水。震动就是声音。希望有的。柔和、稳定，希望，我希望她心跳声对冲我脑海中的锐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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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挣扎，你弄痛我了。你放手！她挣脱了我。太热了！说好咱们要先洗澡。所以肯定是夏天，说不定是最热的时候。我这才知道我们计划先洗澡。一起洗澡，很浪漫的。涂上沐浴液搂抱在一起。说不定浴室中过于充分的调情会让我们多出一次性满足。已经不小了，知道作爱并不能带来些什么，不刺激便不会有需要。成熟的方法是多刺激。女蜗，原来是你。我差点忘记了你的名字。名字乃一切行为的开头。千钧一发时我恢复了这个记忆，女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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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别急。等等。我似乎想起一些事。是个情景。在干旱石砾荒滩，孤兀显眼地生着一丛剑麻。剑麻阴影不大，汗流满面的青年仅能荫凉他的半张脸。吱吱、滋滋、丝丝。声音与景象匹配，或是声音带出了景象。是被入侵的大脑的最后抵抗么？看上去犹如美国西部片场景。丝丝、吱吱、滋滋。疲倦的青年只能动动沾满汗珠的眼皮，头却越伏越地。我始终未能看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不过，也许我知道他的名字。费尔南多。我脑中出现了这个声音的名字。是个西班牙人名字的声音，费尔南多。费尔南多承接了初夏公司的童话小镇虚拟世界构架业务，在沈初夏故乡云南东川小江泥石流寻找荒漠景象。我想起了一份合同。反复谈判，反复模拟，或反复比喻，让我疲惫、烦躁。你快脱啊。你咋啦！我打了她一掌，在膝盖上。闭嘴！也不算重吧。我是个温和的人，尽管冲动起来无法控制。她则以为这个动作是略显怪异的调情。半惊讶，半风骚地啊呀了一声。自我们进房间开始，启动的便是寻欢作乐的模式。事已至此，她已下定决心。一旦产生了欲望，便逮住机会，尽力去组织条件，屏蔽干扰。那个夏天的有一天，世界出了问题或我出了问题。我拼命渴望有个想法。有个声音占据了我，毫无想法。对不起，我当时这样说。对不起。我就要从你两腿中间进去了。记得就是这样的事，我和女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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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滋滋、丝丝。有一瞬间我拼命希望声音具体一些。钟声，乌鸦叫，哪怕是水龙头漏水的声音也行。别这么好像声音，又像大脑皮质在慢慢撕裂。这种痛苦，却说不出是痛苦。只一瞬间也行。有时声音产生了波动，像栅栏。好像前一声是后一声的幻影。前一声有些刺耳，后一声有些变形。不过也算有了节奏。所以时间是有了些形态。当然浩大白昼，依然一成不变。热而蓝的。窗子和房间热烘烘的，真的不觉得也有时间存在。发出声音的东西肯定有个名字，只是我讲不出来。就是那种感觉。讲不出一个东西的名字。女蜗啊，女蜗啊。我一边干她一边拼命喊她的名字。她进入了状态，对我的怪异也顾不上了。两具肉体受控于同一个欲望，稍后是同一个满足，同一个疲惫。那时我和女蜗在一家难得的不用结婚证便可男女入住的旅馆床上，眼睁睁看着窗外街道中央两个男人互殴。位于玻璃窗四分之一部分，右下角格子中间。像在看一个视频，我们不为所动。因为疲惫，因为拼命交媾想解除疲惫，至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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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又看住窗口发呆。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所以并不害怕。现在你也看到了，不过我们正忙着呢。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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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蜗的漂亮屁股终究因我的力竭而下垂。下垂瞬间，我慌忙托住。还要？不，我只是惋惜，惋惜其形状的改变。终究还是很蠢地坐在床垫上了，我茫然收起两手。我的两支手当然还会有我自己的事要忙。那么就这么啦。那么就这么啦。那么就这么啦。学舌饶舌。起因是先说这句话的人突然觉得快活，腔调带出些旋律。那么啦。那么啦。有一疑点是我们都没流汗。不是说天气很热么。炎热是视觉上的？或是记忆中的？干脆说是知识里的吧。寂静倒是真的。耳鸣便是因为寂静吧。内外压力失衡。你刚才叫唤了么？咋啦？你叫唤了么？我不记得了。她认为自己没有叫唤。认为？是的，她解释道，我认为我没有欲望。没有激发欲望，也没有满足欲望，肯定不会叫唤。抱歉，我没假高潮。你不介意吧？我摇头，我也认为我们没有欲望，只有疯狂。但我们为什么认为性事是一次疯狂呢？不带套？也许吧。不想有一层化学物质膜阻隔在我们中间。当我紧张观察，寻找体外射精的最佳时机时，她则鼓励道，没关系。你射我吧，烫我吧。咯咯，咯。她也没清洗。我有点担心。她无所谓地，懒得吧，我也想滋润一下。有这种说法吧。复杂化，暗喻或者文化。我也想，起变化。我真他妈真想起变化。我心事重重了。她要我别担心。没事的。有事也是我的事。带孩子的事反正都是女人的事，——-如果我还能生孩子。她又一脸空洞无所谓的样子，要了一支烟，他妈的，事情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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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时隔一月，我和女蜗被四个黑衣人押到高丽旅馆。面对黑衣人的黑衣，我们无法表示不满。我们承认，的确看见了些什么。女蜗走到玻璃窗前，指着玻璃窗右下角四分之一长方格子。只是在这里看到的。她用指头沿格子描了一圈，表明一切都发生在长方形铝合金框格里。就像看一个手机视频，女蜗说，谁知道这是真的啊！你们他妈还是人吗！黑衣人一脸嫌恶。享用首都资源，不承担首都公民义务。他的话我们不同意，也无勇气反驳。我因为吱吱滋滋丝丝的声音感觉消失后，相当数量的脑细胞随之一起沉睡了，迟钝而沉默寡言。女蜗姿色出众，黑衣人总拿眼睛瞟她，她便主动承担了与之沟通的事。有些话，在我看来，其实没必要说的。非法同宿的事、体内射精的事，都主动交代了。黑衣人一脸鄙弃。真恶心！在伟大首都干外省人的肮脏事，等于犯罪！女蜗便哭了。我想起变化。她哭了。边哭边说，这就是变化，我他妈变成了蠢货！这时，她哭诉声嘎然而止。女蜗，我，以及四位黑衣人，面面相觑。因为我们同时看见，与总裁蓝那天，同样的位置。窗上和街上都是同一个位置。有两个中年男子梦游一般地走近对方，手里都拿着板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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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小镇，高丽旅馆楼前，十字路口的正中央，两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各持板砖拍打对方的头部。总得有一个人先死，那互殴才会停下来。另一人受了重伤，费力将自己翻转过来对着天空。在纯粹无杂质的蓝天下，使劲冒泡。泡沫冒完才死。那一阵被称为总裁蓝。东亚总裁在其首都宴请北美总裁。所以这件轰动社交圈的斗殴案被传奇性的总裁蓝消息掩盖了。但当事人犹如噩梦般的经历，却在吱吱滋滋获丝丝声中静悄悄地一再重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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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认为是你的梦？嗯，一次二次地重复，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梦。因为梦是唯一避免时间成为现实的方法。总有些鬼神掌握了该方法。总有些居心叵测的应用出现过。就算吧，那我怎么会在这里——你的，梦里？我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喜欢你的屁股。——我是个屁股迷。显然！她叫道，你就爱撞我屁股！我点头微笑，每次看见你的屁股，我就产生一种内脏往外拉的感觉，对此我称其为强烈的性欲。是你的屁股把我引入这个梦中也说不定。你还是没有讲明白为什么我在你的梦里。哈，我叫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不是我的梦，也不是你的梦。可能算你的，是你的屁股的梦。我们都在你屁股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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