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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伐木”一族:夹缝中生存

时间:2024-03-02 02: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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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伐木”一族:夹缝中生存

春,老申失业了。

夏庄村里像老申这样的伐木工们都失业了。

4月1日下午,找到老申时,他正忙着修剪自家的板栗树枝。他穿着一身深棕色的外套,本来就黝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在树木还未完全返青的时节,山上褐色一片,如果不仔细观察,你甚至注意不到他。

但如果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很少能在山野里看见他。

春,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这长久以来形成的惯例。

在家里等活期间,老申急的满嘴起疮。他总是憋不住发脾气,事后又很后悔,“自己也知道很不应该,但是真的控制不住。”老申面带歉意地说。

遇到以前一起干活的伙计,老申总是先问一问有没有什么活,他可以干。“老刘,最近在忙什么,能带上我一起吗?”他四处打听,却处处碰壁。

他本准备今年正月十六开工,但肺炎疫情俨然已经打乱了老申的计划和生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不属于这里

12月份,新冠肺炎还未出现,老申会在4:30的闹钟铃声准时响起时,按下闹铃开关,迷迷糊糊地睡三分钟后,再挣扎着起床。

“那时候不想起,但是肯定也是睡不下去了。”老申说道。就这样,令人反感的闹铃声拉开他一天沉重工作的序幕。

4:40左右,屋外还是漆黑一片,老申会收拾好木锯和油锯,踏出家门。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蹭着脸颊,他走到村庄桥头,会有一辆卡车停在桥头处。等三四个“队友”陆陆续续地到齐后,卡车司机就带着一行人上路了。

(老申每次伐木需要携带的工具:木锯)

(油锯,与电锯的区别在于一个用汽油,一个用电,来维持正常运转。)

在途中随便找一个路边摊简单地解决完早餐后,一行人一踏进村庄,就开始吆喝着:“收树来,买树来……”

“虽然有点说不出口,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老申是个内向的农村人,这几句话已经达到他在公共场合说话字数的极限,从刚开始的尴尬不安,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做到应对自如。

每天,他们需要去其他的村庄“收树”,谁家种的树木已经成材想要卖掉,他们可以帮忙砍树,再卖到木材厂或是造纸厂,从中收取差价。但现如今,在农村自己种树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

“磕头买树来,烧香卖出去”,每次上路前,老申一行人都祈求着能“收”更多的树,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但也经常事与愿违。老申不禁感叹道,“买树难买,卖树难卖。”在和种树的人家协商期间,他还经常会为几毛钱争论不休。

“每天中午饭从未赶上饭点,总是要等到下午两三点才吃午饭。”在这里,不吃午饭,也是这群伐木工人们的常态,他们总要等到树木砍好码齐,才有时间在附近找个摊子吃饭。而卖树经常也要忙到晚上八九点,甚至有时候晚上十点多才回家。

“我一天能走三万多步。”老申拿出带有裂痕的手机,指着上面的微信步数记录,把手机递了过来,手机上的裂痕是在他爬树的时候从口袋中摔出来的,“爬树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次掉下去的还好只是手机。”他说道。手机是从树上三四米处的位置摔下的,上面的裂痕从圆心一点向四周扩散,很难想象如果是人摔下,会是怎样的惨状。

无保障与高风险

老申的工作性质相当于“个体户”,自己承担一切损失与风险。

在空旷处不需要爬树砍树股,但在田地、房屋比较拥挤的地方,需要爬到树上去,砍下粗长的树股,以免砸坏周围房屋建筑、田地邻舍。

“记得有一次不小心弄坏了别人家的一块板子,这最多赔200块钱,但人家要了我们1000。”老申苦涩的笑了笑,“一千块钱,可以供我们一家人吃一个月的了。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不对。给人家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们就得赔钱!”

(在周围有房屋的情况下,为避免砸坏周围事物,伐木工人需要爬到树上“卸树股”,图片来源于受访者的抖音账号。)

农村伐木工人受伤或者死亡也不会有任何补偿。

“有一个孩子,邻村的,20多岁,从4米的树上摔下,摔成了脑震荡。”

“南沟和我们一样干这行的人,砍树时,被树“顶”倒了 ,死了……”

回忆起这些事,老申现在仍心有戚戚焉,唏嘘感叹之余,更多的是悲伤,对于他们这一行业来说,最令他们难以接受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工友受伤甚至是死亡。

“爬到树上十几米处,卸树股时,需要系安全带。在树上,所有事情都是瞬息变化的,就算系了安全带,也容易出事故。”工人站在砍去树股后的树栅仅有二三十公分,安全带没扣好,绳股断裂,绳子被刀锯划断等等,都有可能造成伐木工人受伤或者死亡。

(伐木工人爬到6、7米的高空处“卸树股”)

(伐木工人砍树时需要系的安全带)

“站在这上面害怕,谁也害怕。干的时间长了,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老申说道,他们伐木的每一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刚开始干这行时,他没想到这么危险,“一开始想到这么危险就不干了。”但同时今年已50多岁的老申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多的选择了。

“砍树是一个高风险的活,每个砍树的人都十分的小心,但万事都有万一。”他抬起手来,给我看手臂上的伤疤,“这是被油锯割伤的,缝了4针。”又扒拉扒拉头发,指着头皮上的伤疤说道,“这里被油锯划了一道口子,缝了6针。”他又挽起裤脚,膝盖处有一条长约11厘米的伤疤,“这里最严重,缝了9针。”

(油锯的齿链,控制不好很容易伤到人)

“砍树”是一项风险性极高的行业,几乎每一个“砍树人”都流过鲜血,留下过伤疤,从十多米的树上摔下也是常有的事。然后他们卖掉染过自己鲜血、滴过自己汗水的木材,赚取着不多不少的费用,去供养全家人。

伐木队伍里流传这么一个说法:伐木的卡车在开往场地过程中,不能搭载同路的人,如果搭载了其他人,就会有未知的意外发生。老申说,这是夏庄村伐木工的共识。

“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是为了保安全,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老申说道。

在这里,每一个伐木工人都淡然的接受着生活的雕刻,他们干着最苦最累的活,祈求着上天赐予的好运,也祈求着意外不要发生。

,老申的伐木危机

老申是从开始从事砍树这一行业的。当时,临朐县城南城东木材交易市场兴盛,带动了村里伐木业的兴起。今年,受疫情影响,木材价格大跌,县城里几乎全部的木材厂都因此停工。

“对外无法输出,对内积压,木材价格大跌30%,杂木价格甚至下降了50%。全县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木材厂倒闭了。”老申说道。

以前还会有树主主动联系老申卖木材,但因为疫情,基本上已经无人问津。

(受疫情影响而关闭的木材厂车间)

(空荡荡木板架,用于放置木片)

除了受疫情影响,年轻人的加入,也大大地挤压着老申的工作空间。

50多岁的年纪,他也已经快到了不再适应这一行业的时候了。

“伐木最需要的就是健康,能下苦力气。”砍树的人常年经受伤病困扰,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在农村,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树轰然倒下。而在时代夹缝中生存的这群中年农民工们,也面临着或去或留的两难选择。

老申活多的时候一天忙着扛树、砍树,扛树时背上压出的血印一块一块的;活少的时候三千一个月,甚至养活不起一家人。

“如果出去,收不来树,一分钱不挣,还要拿车油钱。”老申感到很心疼,语气中充满着苦闷,“伐木这一行业是个比健康的行业。到最后膀子痛,腰疼,每个人都很容易积劳成疾, 需要有一段养病的时间,但一般腰疼,恢复会很慢。”

“农村人不下力气,挣不了多少钱。”他最后总结道。

“伐木工”们与土地若即若离

“干一天的活,回到家就不想动弹,但家里的地还要锄。”除草,打农药,栽花生,种玉米……这一系列的农活都要靠老申挤出时间来完成。

“家里有农活,地荒着(不种粮食)怎么能行呢?”种地对于老申,甚至对于农民来说,都是一种本能。

“农以食为天,有地必须种。”老申一脸肯定,在他心中,家中有地却不种粮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尽管他家土地一年农活收入甚至只有五六千快钱。

农民很难想象,自己失去了土地,会变成什么样?种地,已经成为农民的本能,甚至内化到中国人的品质中。

“有正式工作的话会有五险一金、退休金,但农民有什么?……”在老申看来,土地是农民最后的保障。“身有余粮心不慌。”他经历过饥饿年代,忧患意识深深地刻在骨子里。

在这里,与土地“周旋”一辈子、可能一生都未踏出过县城的老人们安稳的在这片土地上“岁月静好”;寄托着老一辈出人头的希望、在大城市中苦苦挣扎的年轻人们竞相在“出走”,奋力“逃离”这方土地……

除此之外,村庄里还有这么一群人——中年人。

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接受过初中以上的教育,除了务农和打工,很难走出“第三条路”;他们处在时代分割点上,面临着谋生方式的转变和生活成本速增的时代背景,仅靠务农已无法满足日常生活需求;他们也经受着岁月的拉扯,体验着气力一天一天地从身体中流失的煎熬,嘴上不停感慨着“老了,老了……”

为了生存,他们始终把根扎在土地里,失去了土地,会给他们带来浓浓的失落感;

为了生活,他们选择了“伐木”这项“事业”。虽然这项“事业”意味着高风险和无保障,但可以使他们稍稍脱离原本低收入的务农生活。

“农民就是靠拼,靠四下打工养活自己的。”“那些出去打工的人都是能出去的。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申叹息着说,家里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他的孩子还在县办高中上学,每星期回来住几天,他如果出去打工,孩子就没地方住了。

“家里其他人也干不了农活。”老申的妻子有心脏病,干不了太重的农活,“孩子小,不会干农活,也不懂……我们也不会让他们干农活的,他们还得上学不是吗?”现在的老申已经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孩子身上,他希望孩子未来能过得比他们好,“主要是不想让他们走我们的老路……”最后一句话老申呢喃着说道,语调不自觉地轻柔了下来。

“我永远不会退休,即使是村里80多岁的老人,也没有听说过他们退休,你看,60多岁还有外出打工的。”老申的心底总是没有底,他始终保持着工作的姿态,只是为了老来能有些保障,尽量不给子女添麻烦。“只要我能干,我就得干,最起码不能要我孩子的(钱)。”

在热播网剧《我是余欢水》中有这么一句话,“中年人特别容易感到孤独,因为你一觉醒来会发现周围都是等着依靠你的人,而自己却没有人可依靠。”这句话摩擦着每个中年人的内心,也道出了老申自己说不出来的一些东西。

(《我是余欢水》剧照,演员郭京飞饰演遇上“中年危机”的余欢水。)

生活日常

“疫情期间,不能出去,对家庭的经济收入是很有影响的。一家子人等着吃饭,没活最后只能是坐吃山空。”一家四口,儿子还在上中学,女儿在家,“不过我们确实是不应该外出,不能给国家添麻烦。”老申笑着说。

被封锁在家里的老申停不下脚步,他来回地在田地和家庭之间奔走。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干点是一点。”修剪枝丫,松土推粪,移栽幼苗……他因待工在家而产生的焦躁情绪也因此消解了些。

在繁忙的劳动之余,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爱好——写日记。

他的日记本上仔仔细细地记录着每天的日期、温度和天气。

“4月12号 农历三月二十日 天气晴 温度4~16° 北风5~6级 星期日

下午回来菜园种了一畦粘玉米。”

三年他写满了整整三本,日记内容主要是记录平常的生活。这一爱好给他一种释放感,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的释放感。他的梦想是上老年大学,对于他来说,文字与知识有一种神圣感,他向往着踏进这一块前半生未曾触及到的领域。

(老申的三本日记,每一本都写得满满当当的。)

(老申女儿高中以前的所有课本,老申都收藏着。他期待等以后上老年大学时,可以用到。)

春天里,山野间山花烂漫,老申在修剪自家的板栗树枝之余,有了欣赏四野的闲暇时间。这也是伐木工老申曾期待的,如今却填不满他内心空落落的感觉。

采访|申孟天

文字|申孟天

图片|源自受访者 网络

审校|陈同云 刘斌 覃梦婕 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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