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不平淡的一年，牛骏峰仿佛纵深投入了世界的汪洋大海。既能畅快游弋，也能抽身观察。现在的他，像一只飞鸟，羽翼下灌满了风，翱翔于海面之上。心有波澜壮阔，生活又怎会仅此而已。
在《演员请就位》的舞台上，陈凯歌拿出《海洋天堂》的剧本，他说，不好演。众人神色复杂，纷纷附和，坐在一旁的牛骏峰几乎没有犹豫，轻声说出三个字:「我想演。」很多事情就在这一刻改变了。「我当时想的是，去一趟节目，见一见凯歌导演就够了，以为演完第一轮就可以回家了，没承想走到最后。」直到出演《四盲人》后，他才慢慢意识到情况似乎有变。只是那时他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拿到年度最佳演员。
「人这一辈子，能碰到几个这样的角色就不 容易，我是全碰上了。」回想在《演员请就位》上的经历，牛骏峰很感慨。在这个舞台上，他就没有容易的角色。从第一场演孤独症患者开始，紧接着挑战电影《推拿》中的小马，《理发》里在做手术前想理一次发的癌症患者。「每一场我都在逼自己，挺难受的，当时都有轻生的念头了。」这种难受从《海洋天堂》就开始了，剧本拿到以后，他觉得自己有一点自负了—太难演了。「演到最后，我都没有忍住，释放出来了。如果让我连续拍半年电影，没有机会释放的话，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敢这样「托大」，也是因为他之前在《夏天的拉花》中出演过脑瘫患者，对特殊群体有不少了解和接触。在一所培植学校里，也见到很多自闭症的孩子。戏拍完后的几年，他还是经常去看他们，看他们过得好不好，需要些什么东西。「作为演员，所有表演的积累都在生活一点一滴中，临阵磨枪来不及。」他觉得这世界总归是需要爱的，有能力的时候，就为社会做一点点服务。「从小老师就说，为人民服务，长大要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每个小学生站起来都会说。其实这个贡献很简单，不是说要去做多么惊天动地的事，点滴小事都算贡献。这个小片段让人再一次关注自闭症患者，这比我演得好或不好，能不能进陈凯歌导演的组， 意义要大很多。」在陈凯歌的战队里，他像上了一次大师班课程。原本他抱着「一轮游」的心态，能见到凯歌导演就好，在进入站队后，他觉得心里有股劲儿了，更有种责任感。「我们是一个队伍，要一起向前走。」全队的氛围特别好，陈导每次说戏都斯文儒雅，不徐不疾，有时即便说给别人，他也恭敬地站在一边听。在实景拍摄中，《理发》有很强的的电影质感。色调舒服，理发师的剪刀、红绿灯等意象贯穿整个故事。刚一出场，牛骏峰的神情状态、走路姿势，就让人感受到他饰演的向北是一个身患重病、身体虚弱很久的人，很快把人带进一种略带伤感的氛围。他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容，小心拿捏表演的分寸。陈凯歌说:「牛骏峰的人物寄托了我对电影的所有理想。」
录完这一季节目，他感觉就像和陈凯歌合作了五部电影。「陈凯歌导演是公认非常会调教演员的导演，圈内所有演员都知道。我跟导演合作了五个片段，就像五部大戏，因为每一部都那么的重。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点一点地帮我调理，对于演员来说是多幸福的一件事。他让我心里更通了，更明白了。」牛骏峰从小就喜欢陈凯歌，十岁那年他和老演员李丁合作《家有轿车》，对京剧有了兴趣，进入中国戏曲学院，开始了坐科生涯。《霸王别姬》 在他心里是无法超越的经典，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我特别喜欢张国荣哥哥，特别喜欢他，陈凯歌导演在我心里的地位是神圣无法超越的。」学戏要受常人不能受之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挨打是常事。电影里戳人的烟袋锅子，在老辈艺人身上是常事，到他这一代，老师也会拿戒尺、扇子或小板棍来打嘴。有一次他被老师罚 倒立，他一节课 45 分钟没下来，头着地，用胳膊撑着，眼泪倒着流。下来的时候，脸上因充血布满了血点。「学戏不怕苦。我从小就特别喜欢舞台，一上去就觉得舞台全是你的。」他第一次在长安大戏院登台才十几岁，拿过三次少儿表演组第一，一年下来登台的机会很多。「相比长安，我去梅兰芳大剧院演出更多，基本上常年都有戏演。」归派的时候，老师是余派，他也跟着学了余派。相比马派的潇洒，他也确实更喜欢这个流派，「余派很帅，整个人是挺着、立着的」。现在让牛骏峰登台，他是不敢造次的，「不是说我唱不了了，我可以唱，但是达不到原来的标准，我就不太愿意登台。肯定没有小时候好，都放下多长时间了」。有的节目希望他来上一段，牛骏峰的态度是，出于弘扬戏曲，那肯定没问题; 如果正经扮上，他要对得起自己。从前他演得最过瘾的一折是《碰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碰碑》里有很多细节和层次。论热闹程度，可能不如一场《小商河》、《挑滑车》得到的反响好，因为它相对安静。有的行业也一样，都喜欢看热闹。」当然热闹的武戏他也爱看，至于自身的表演风格，他希望是准确而克制的。「在《演员请就位》里，我们有的片段没有一个人掉眼泪，没有一场歇斯底里、情感爆发。都是淡淡的，但是回味很悠长，这个我特别喜欢。」
入行十几年，他演过不少剧，几乎每次都要向导演表态:「选我吧，这个我能来。」有人不好意思说这话，但他觉得，好不好意思都得说，如果说我不能、我演不了，那就不对了。「每次拿到剧本都伴随着焦虑，要推翻想法，从零做起。你只要敢给我，我绝对给到你不一样的东西。」他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出来」，但是又不急， 有些事越沉淀越好。「怎么可能有人不想这个事，谁都想被看到，因为你是演员嘛。如果说，我喜欢演戏，还不想被人看到，这是瞎说。演员内心是很脆弱的，一个喜欢舞台的人，最渴望得到的是掌声，看到观众好的反馈。」《演员请就位》播出后，他收到不少业内人士的反馈。当时正在拍电视剧《二十不惑》，导演黎志跟他说，这个节目他一直在看，演得真不错。《亲爱的麻洋街》的导演也跟他聊，收获了很多夸赞。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他说，「我在节目里看到你了，你是一心来演戏的演员」。从前在很多剧里他是「脸熟」，《战长沙》、《楚乔传》、《旋风十一人》、《微微一笑很倾城》，他只需要一点时运。他常常拿到和自身完全不同的角色，「没办法，往上贴吧」。《隐秘而伟大》中的赵志勇，跟他本人截然不同，是个生存在夹缝中的老实人，自创了一套生存法则，又缺乏原则，最终误入歧途。
「他在一个不幸的家庭成长，我家很幸福; 他唯唯诺诺，什么事都很害怕，我是无所畏惧，比较随性，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我们两个唯一 像的一点，可能是都很单纯。」演员更适合演贴近自身气质的角色，这一点梨园行出身的人更懂，包括每个人的流派归属，都是流派和演员的互相契合。「老是接到和你不符的角色，就没办法完全展示出来，但演员就是要让自己全面，就像足球的阵容，尽量补齐短板。」他连续拍过四年古装戏，觉得状态有点停滞了，就赶紧跳出来。「我没有方向，遇到什么，就给他拿下来。」他很难回想表演上的顿悟时刻。「我是一点点积累，一步步走的，那种拿到武林秘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我没有过。要多难才能达到通透?这件事需要一辈子。」他既知道自己的风格，又小心地尝试突破。「打破舒适区，不是一下就演不擅长的戏，是在自己擅长的基础上做一点拓展。一个地方待的太舒服了，不去突破一下就会固化，但不是让你天天去打破舒适，到处乱跑。比如我来这个节目， 就是改变工作形态，打破我的舒适区。」作为北京孩子，他身上也有「小富即安」、「差不多得了」的特质，就做自己的事，没有功利心，伤害别人的事绝对不做。家里边，爸爸妈妈也不着急，他最开心的就是家庭幸福，爸妈天天特开心。「我也没多大的追求，也没有多不良的嗜好，我就是一个演员。像所有上班族一样，按部就班的，就行了。」
编辑 |张玉洁
采访、文 |陈晶
摄影 |马驰骋(aA stuido)
化妆 |梁明明
服装编辑 |Lawrence Lau
助理 |刘晓英
场地鸣谢 |Amid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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