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知日・杂货》特集
借松之异名「百草」建立起来的画廊，虽置身于山林古宅之中，却因为安藤雅信而闻名。这位陶艺家在40多年的艺术之旅中，一直致力于从衣食住的日常生活中发现美术、工艺的精髓所在，寻找着联系日本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消费生活的那个节点。
银彩锡制圆碗
陶艺家安藤雅信的作品在日本已经为太多人所仰慕了。初次见到他手中创造出的器具工艺，或许会觉得实在是低调得过分。这些作品大都选用经过亚光处理的釉料，呈现灰、白和银色，有些更仿佛是被人用旧一般，充满了「沧桑感」。然而正是这种低调内敛的气质，却征服了不少慕名前来「眼见为实」的人群。
如果有幸到他的工作室去细细品味，大抵可以领悟到，作者竟然已经仔细去掉了那些多余的棱角和装饰，留下的是最纯粹的功能配上最显著的外形。虽形薄，但内里深重，这就是深居古宅的「百草画廊」和它的主人安藤雅信，低调之中带来难以名状的冲击力。
百草画廊和室展厅
「百草画廊」开设在日本中部岐阜县多治见市，虽是画廊，但却深藏于一间建筑历史已有百年之久的古民宅中。古朴的老宅子竟然有这样一个充满文化艺术气息的空间，还未见到其人其物，就足以勾起到访者的好奇心了。
安藤雅信有意保留了这里的氛围和格局，只是将其中的装饰品换成自己的作品。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庭院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又不因为宁静的气氛而拒人于门外，其中展示的所有作品都被包裹在独特、宁静的气氛中，与古宅的沉稳色彩相映成趣，让每一个到访者都为之陶醉。
能够发现这块「宝地」的，恐怕也只有陶艺家安藤雅信和他的夫人安藤明子了吧。据说为了找到让自己满意的创作和展示空间，他们不惜花费比新建画馆更加昂贵的代价，把画廊选在这里。踏进门的一瞬间，每一个到访者都会不由自主挺直身板、端正姿势，专注于和眼前作品的互动。
安藤雅信其人，在日本艺术界已经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本人就出生于「百草画廊」所在的这片土地。多治见市自古以来就以美浓烧陶器闻名，这里诞生了日本「人间国宝」荒川丰斋，他是当代日本复兴美浓烧窑的重要人物。恐怕此地、此宅、此人，能够在合适的时机相遇，也是命中注定。在24岁那年，安藤雅信从武藏野美术大学的雕刻专业毕业，随后经历从雕刻到制陶的职业转变，对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的自我突破。至于那时候究竟是个人志向促成了这样的变化，还是因为社会环境的影响，我们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才成就了安藤雅信和今天「百草画廊」在日本的盛名。
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得以采访到安藤雅信本人。从简短的对话中，让我们探寻「百草画廊」背后的理念，以及这位陶艺大师对艺术的认识、对生活的感悟。
interview安藤 雅信
「只有手工制作的东西，才能长时间为人所喜爱。」
日本陶艺家，1957年生于岐阜县多治见市。1981年从武藏野美术大学雕刻专业毕业后，曾回到故乡研习一年陶制技术，二十多岁时就以现代美术作家的身份开始在各地活动。20世纪80年代末，他远赴印度学习藏传佛教，1992年同安藤明子结婚，并下定决心将陶制技术作为自己毕生的职业。至今为止，安藤雅信制作的日常食器种类已经超过千种，类型多变，涵盖了和式到西洋风格。1998年，他在故乡多治见市的百年古宅中建立起「百草画廊」，致力于追求生活中潜藏的艺术之美。
〇「百草画廊」是从何时开始经营的？当初为什么会有创办这个画廊的想法？
△创办「百草画廊」是在1998年10月，那时候我所看到的美术馆、画廊几乎都是同样的设计—展品全部展示在狭小规整的白色方形空间里。作为陶艺作家，我希望找到自己理想中的画廊形态，但并没有现成的可选，所以就决定自己动手创造一个出来。
〇 在向外界介绍「百草画廊」的代表作品时，你会进行怎样的推荐？
△首先必须意识到，这里是作为作家本人的我自主运营的画廊，所以要推荐的话只能是以下三类：1.安藤雅信烧制的作品；2.安藤明子设计的服装；3.百草展示的原创作品。我在挑选其他作家的作品进行展示时，也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作为百草主人的我和妻子，能够有想要一用的欲望。这三样实际上已经涵盖了我们展示的全部内容。
在百草画廊中展示的服装设计，全部出自安藤明子之手
〇 经营「百草画廊」的过程中，你最看重什么？
△ 我希望「百草画廊」能够创造出生活空间一样的参观体验，既然提到了生活感，那么平日的清洁和整理就尤为重要。这样一点一滴的变化都需要在经营过程中坚持和逐渐积累。
〇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有百年历史的古老民居作为画廊所在地呢？
△ 我认为茶室建筑在气氛和设计上都处于中立的地位，很适合拿来搭配现代艺术作品。这样的古民居只要稍经整理，就可以成为一个符合日常需要的空间。正如我所说，我需要一个有生活感的空间，因此比起一般的画廊而言，这里更符合我的要求。
白瓷盛钵
〇 除了制陶以外，听说你还精于茶道，茶道是否对你的生活和工作产生过帮助？
△我已经研习了多年「里千家流」茶道，现在也时常会到茶道教室进行指导。在我看来，茶道是一门综合的艺术，其中囊括了建筑、园艺制作、料理、美术工艺、花道、书道等诸多元素。这些元素是组成生活的必需环节，它们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也相互融合在一起。工作、生活的繁忙让我平日里很难每天进行茶道体验，但不管完成什么任务，我的脑海一角也会保有茶道的精髓。
〇在「百草画廊」的玄关处放了两座你自己雕刻的独特作品，雕刻的经历对你产生过怎样的影响？
△ 我是在日本本地的美术大学学习雕刻知识的。国内的美术教育一直把西洋美术作为模范进行参考，作为日本人，我必须不断克服这种倾向，尝试制作出有自己风格的雕刻作品，当然也包括餐具、食器。不过在学习雕刻的过程中，我也开始逐渐有意识地去关注空间和存在感，这对后来研习器皿制作有着很大的帮助。
片口茶杯
〇 听说你有一段时间还在印度学习过藏传佛教？
△ 是的，在我看来，佛教并非宗教，而是一种哲学。日本的佛教发展到江户时代就已经停滞，教典也都以汉字译本为中心，所以在阅读和理解上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藏传佛教正相反，它现在依旧处于进行时态，教义也一直在不断发展。我在印度接触到的英译本教典十分通俗易懂，虽然不能说让我大彻大悟，但是也消除了各种各样的烦恼，让我能够更坦然地面对生活。
〇 作为一位陶艺家，你进行创作的动力是什么？
△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大家都觉得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现成的制品是理所当然的。我希望能够以合理的价格，让更多人接触到手工匠亲手完成的食器。这样坚持，即使有人需要替换手中破损的餐具，也可以在我这里得到新品。
灰釉洋皿
〇 能否介绍一下你在进行作品设计的过程中坚持的原则？
△ 我对自己的作品一视同仁，对每日完成的每件作品都十分满意，这一点会一直坚持下去。在日本文化中，把某样东西最小化，最终却能够换得多样性，这种技巧已经经历了几百年的锤炼，我的创作也深受影响。其实茶道中就有这样「做减法」的理念，去掉不必要的部分，留下必需的，我的创作要实现一器多用，也绝对不会允许多余的存在。
另外，我一直坚持「三位一体」的原则，创作作品时，避免技术、素材和创意三者，任何一方过于突出，这样才能保持完美的平衡性。至于设计理念上如何对「和」与「洋」的元素进行取舍搭配，其实在我们日常的饮食文化中就已经有了答案。想想我们每天的饮食生活，其中的「和」与「洋」不是已经有了很完美的平衡吗？
银彩锡制宽边浅盘
〇 你是如何看待日本的手工艺文化的，能否谈谈你理想中的现代生活？
△ 在我看来，只有手工制作的东西才能够长时间为人所喜爱、所使用。这对于崇尚「用完即丢」的一次性消费文化来说，就像是在水中丢一块石子一样，必然会掀起波澜。「百草」一直致力于探索根植于生活的艺术，料理、时尚、食器、建筑等等，这些围绕我们的生活要素都是相互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我看来，锻炼自己对于生活整体的敏锐感非常重要。
周晓宇✎ interview & text
百草画廊✎photocourtesy
mu xing ✎graphic des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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