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在英窝山
皋峰
1947年秋，东北民主联军对国民党军发动了秋季攻势。10月底，在辽宁义县西部，对侯镜如部两个师展开了围歼战；其中的英窝山战斗，就是隐僻、突然、神速歼敌的一次重要战斗。这次战斗的主要参战部队是第九纵队第二十六师第七十八团。那时，我是该团的政治委员。因为团长程登志同志患病没有随部队行动，由我和副团长朱俊功同志负责指挥。
10月下旬，东总前指程子华司令员指挥八、九两个纵队，以奔袭的方式集中优势兵力强攻敌人盘踞的辽西重镇朝阳，并围攻北票。陈诚为了挽救危局，急令侯镜如所部二十一师和四十三师从义县出发，沿义（县）朝（阳）公路西进，企图增援朝阳，解围北票。10月22日夜晚，我九纵队以压到敌人的绝对优势和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一举攻克了朝阳城，全歼守敌2100余人。妄图增援朝阳敌人的侯镜如部，见势不好，恐被我围歼，不敢轻进，缓缓地朝前蠕动。至10月底，侯镜如部的先头部队二十一师被我八纵队阻于朝阳寺、金风山、岱官堡一带；四十三师则龟缩在老虎沟、头道河子、二道河子一带，并控制着侯家岭南山和英窝山等高地。
就在这时，东总前指急令我九纵队火速离开朝阳转战义西，配合八纵队围歼侯镜如的两个师。10月31日中午，我二十六师师长肖全夫、政治委员李振声召开全师作战会议，部署作战行动。肖师长命我团为师的右翼，向义县方向进军，任务是立即以隐蔽突然的行动，对敌进行迂回包围并快速投入围歼战。
（一）
我团于当日下午又地藏寺出发向义县方向隐蔽快速开进。当时，我们虽然知道敌侯镜如部从义朝公路西进，但敌人究竟到达什么位置？是前进态势，还是已占领某一地域就地防卫？我们都不清楚。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突然情况，我们把战斗力强，在朝阳作战中伤亡少、减员小的三营作为先头营，让三营中最过硬的八连担任战备行军的先头连（这个连原九班长马昌富同志是个突出的拥政爱民模范和特等战斗英雄，当年他在河北省丰润棒子镇战斗中壮烈牺牲后，冀东军区为了纪念他，于1947年元旦，命名该连为“马昌富连”）。
记得那天夜晚，田野一片漆黑，除了偶尔从云层中闪烁出几颗星星外，一路上见不到一点光亮。沿途多是荒山僻野，很少村落。我骑在马上边走边推测眼前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部队在快速行进。翌日凌晨2时许，我赶到行军行列的先头连后面，无意中望见前方约1公里处有一点光亮，再仔细一看，像是一盏点着的油灯，虽然只是荧虫般的微光，可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却显得十分醒目。我的心顿时为之一震，暗想：在这寒冬季节的深夜里，老百姓哪有这么早就起来做饭的呢？会不会是敌人在那里干什么勾当呀？！想到这里，我便回过头去，向紧跟在后面的朱副团长说了我的看法，他也认为很可能就是敌人在那里搞什么活动。于是，我们立即命令部队原地隐蔽，做好战斗准备。同时派出“马昌富连”的一个班进行侦察。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那个派出去进行侦察的班回来了。他们报告说，那间有灯光而距村子不远的独居人家的屋里果然有敌人，是敌人两个伙夫正在给守卫在山上的敌人做夜饭，其中一个伙夫已经挑着饭送上山了，留在屋子里的那个是伙夫班长，已经被我们活捉来了。
经过盘问俘虏得知，距有灯光的人家不远的那个村子，叫英窝山南屯，住的是敌人四十三师的1个连，在村东北面的英窝山上，驻守敌人1个加强排，英窝山北面的头道河子就是四十三师师部。听到这些情况，我们更加振奋起来，原来我们已经闯到了敌人鼻子底下了。如果不是那一束荧光，我们也说不定就会闯入敌群之中，使部队遭受不应有的损失呢！
（二）
如何应付面前的情况？我同朱副团长及三营陈加强营长、周立云教导员一起进行了紧急磋商。大家认为，必须乘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部队之前，首先攻占敌人第一线防御阵地上的支撑点英窝山，并利用这一有利地形向敌人发展进攻，进一步去围歼敌人。于是，我们当即决定：由营长率领“马昌富连”夺取英窝山，其它各营、连相继攻占英窝山以东一溜山梁和制高点。
陈营长受领任务后，马上带领“马昌富连”的干部利用夜暗掩护，静悄悄地迫近英窝山跟前，进行现地侦察，选择进攻路线。英窝山的地形是南坡和东坡比较缓，如果从这两个方向进攻，行动比较方便，但是南坡是敌人防御的正面，其兵力火力的部署很严密，如从这里进攻恐难成功，东坡则与敌人占领的另一个山头——311高地相连，如从这里进攻，易被敌人过早发觉，而且可能遭敌夹击。西坡和北坡系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牧羊人上山踩出的小路，很难攀登。但是这里敌人的防守可能比较疏忽，由此处隐蔽突然地向敌进攻，成功的把握比较大。于是陈营长向团里提出以西坡为进攻的突破口，我们立即同意了。
正当陈营长组织“马昌富连”的干部勘察地形时，周教导员向俘虏过来的伙夫班长作了大量说服工作，当他了解到这个俘虏是个被敌人抓来当兵的穷苦农民时，就耐心启发的的阶级觉悟，教育他弃暗投明。经过说服教育，那个伙夫班长把知道的敌情全盘倒了出来，并主动向周教导员提出要求说：
“你们如果要进攻英窝山的话，我以送饭为名，愿为你们头前带路上山。”
这样一来，我们对从西面进攻英窝山的信心就更足了。
11月1日3时许，陈营长和“马昌富连”的连长王开富带领由该连二排组成的突击排，让那个俘虏过来的伙夫班长作向导，从英窝山的西侧迂回到靠近的人阵地的北侧山脚下，隐蔽迅猛地向山头攀登。当突击排接近山头时，站岗的敌人听到下面有动静，大声喝问：
“谁？”
那个俘虏过来的伙夫班长，一听是本连的一个同乡在站岗，就立即答道：“是我啊！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站岗的敌人嘻嘻哈哈地说：“老乡啊，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快点挑上来呀！”
乘敌人说话的片刻，六班在班长商振廷的带领下，猛然扑向位于山头中央的地堡。他们正要冲向地堡的一刹那，被敌人哨兵发现了，举起枪就要向我们突击班开火。商班长手疾眼快，一枪就把那个哨兵撂倒了，然后顺手将两枚手榴弹从射孔塞进了地堡内。一声轰响，地堡中的敌人被炸死了好几个，活着的10几个家伙也都被吓呆了，1个机枪手企图操起机枪顽抗，商班长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了敌人的机枪，大声喊道：
“缴枪不杀，我们优待俘虏！”
敌人面对眼前黑乎乎的枪口，一个个都乖乖地举手投降了。
这时，山头两侧地堡中的敌人，见到中央地堡被我们占领了，立刻疯狂地向我们反扑过来。六班同志们以中央地堡为屏障，接连打死了几个敌人，煞住了敌人的嚣张气焰，这时，只好四、五班和一排的同志们，也冲上了山头，与六班一起向敌人反复冲杀，迅速消灭了山头上的敌人，将近5点钟的时候，战斗结束了。“马昌富连”完全占领了英窝山。从枪响算起，整个战斗只用了15分钟，真是打得干脆漂亮。
（三）
黎明前，王开富连长从英窝山上派人给团指挥所押来了两个俘虏。我和朱副团长向那俩俘虏仔细盘问了敌情，从这两个俘虏的口供中得知，二十一师正遭我第八纵队围歼之中，已连连向其四十三师告急。据说敌敌四十三师正准备向金风山、侯家岭、360高地一带迫近。
我和朱副团长根据敌情，立即研究了巩固英窝山阵地及夺取英窝山以东的一溜山梁和311高地的计划。当我们正在具体地向二营秦治国营长、徐平教导员部署任务时，站在我一旁的那两个俘虏突然站起来，向我和朱副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后，其中一个大声说：
“老总，”
另一个紧接着说：“不是老总，是长官。”
“我们四十三师有好多门大炮呀！炮口像碗口那么粗呀，天一亮就会打你们呀，杀伤力可大啦！”
我们根据已掌握的俘虏的口供，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感到在我军的全线出击下，敌侯镜如部对我军必然由进攻转为防守之势，目前它已处于被动局面；但是英窝山则是敌师部附近的一个制高点，在敌人整个防御体系中有着举足轻重和关系成败的作用，我们占领了英窝山后，一定对敌人威胁很大，因此敌人对我占领英窝山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向我进行疯狂反扑，以图重新夺回这一重要阵地。所以，我们夺下英窝山只是拉开了战斗的幕帐，更激烈艰巨的战斗还在后面。于是，我们要求各营深入进行战斗动员，使干部战士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同时，通知部队特别是坚守在英窝山的“马昌富连”，一定要做好防敌炮击和防敌反冲击的准备。
三营陈营长和周教导员接到团里的命令后，一起来到“马昌富连”的阵地上，进行现场部署和宣传鼓动。周教导员对战士们动员说：
“我们马昌富连有着热爱人民、英勇杀敌的光荣传统。现在我们要更好地发扬这个传统，坚决守住英窝山，奋勇杀敌，为人民再立新功！”
经过动员，全连士气更加高昂，决心同敌人血战到底！
陈营长察看了山上的地形后，详细地部署了部队防炮击和打击敌人反扑的措施。
果然不出所料，天刚刚放亮，敌人就像英窝山我阵地发起攻击。首先是猛烈的炮击，足足打了20多分钟，倾泻在英窝山上的炮弹就有五六百发，把山上阵地周围的灌木丛都连根拔了出来，把原来敌人挖的堑壕几乎都填平了，整个英窝山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成了一片混沌世界。可是，由于“马昌富连”防炮工作做得好，及时隐蔽在山后的雨裂沟里，只留下观察哨观察敌情，因此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全团也没有发现伤亡。约在六点一刻左右，敌人以两个排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从头道河子方向向我英窝山阵地冲过来。“马昌富连”先是隐蔽起来按兵不动，等到敌人进至阵地前沿三四十米时，突然一齐开火，一下子就把来犯之敌击溃了。遂后，敌人又向我进行炮击，接着又以一个连的兵力再次向我阵地冲来。王开富连长迅速指挥二排从正面回击敌人，三排迂回到右侧山梁上，突然向敌群发起冲击，运用短兵火器大量杀伤敌人，击退了敌人的第二次进攻。接着，敌人又以炮火为掩护，用两个连的兵力，接二连三地向我英窝山阵地进行反扑。“马昌富连”的干部战士们，发扬英勇顽强的作战精神，不怕伤亡，前赴后继，越战越勇。从早晨6点打到中午12点左右，先后共打退了敌人两个排到两个连的五次反扑，毙伤敌人250余人。他们不仅牢牢守住了既得阵地，同时还配合二营和三营的其他连队，相继夺下了英窝山以东的敌阵地，把敌人逼到了头道河子至二道河子一带的狭小地域内，为我大部队对敌实施围歼创造了有利条件。
（四）
当我们攻占并守住了英窝山这一阵地后，对敌人的整个防御阵地来讲，等于打进了一个楔子，使它的整个防御体系被割裂开了，因而对敌人构成了严重地威胁。从英窝山顶上向北望，头道河子、二道河子的村落与河滩尽收眼底，我对敌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这对于我们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是十分有利的。
11月1日8时许，我师七十六团从河滩向二道河子发起攻击，当两个营强攻至二道河子附近时，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正在这时，我们从英窝山上发现，敌人偷偷地派出一部分兵力从西面小山梁上突然向七十六团的侧背实施反冲击，使七十六团处于很不利的地位。我们见此情景，未经向师领导请示，就立即集中团营火力从英窝山上向敌人猛烈射击，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不得不仓皇地撤了回去。七十六团趁机调整了部署，终于一举攻占了距敌师部很近的一线高地。当天下午2时左右，我九纵二十五师向敌262高地和二道河子一带发起攻击。敌人以一个团的炮兵火力拼命地进行拦击，使我二十五师部队遭受不少的伤亡，连到前沿阵地指挥作战的师政治委员艾萍同志也被敌炮火打中，壮烈牺牲了。敌人的炮兵阵地，我们在英窝山上看得很清楚。于是，我们一面向上级请示，一面将我团仅有的一门美式化学迫击炮，隐蔽地移至英窝山东北侧的一座小山包上，突然向敌人开了火，将所有的20多发炮弹全部打到了敌炮兵阵地上。霎那间，敌炮兵阵地变成一片火海，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哭爹叫娘，那些碗口粗的大炮被打得东倒西歪，再也逞不得什么威风了。
从这里可以看出，山地作战，占有制高点，居高临下，对控制山地中我阵地，压制和消灭来犯的敌人，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五）
11月2日9时许，忽见敌前沿阵地向后方移动，后方的辎重车辆来往运行频繁，与此同时，敌人在其飞机的掩护下，还以小股兵力突然向我九纵部队的几个阵地同时发起攻击。这是敌人为掩护其主力部队向义县逃跑而耍的一个招数。我们发现敌有逃跑迹象后，一面向师报告，一面准备追击敌人。12时40分，果然见敌四十三师大部向岱官堡方向撤退。我们立即命令三营首先夺取二道河子东南山，并火速向崔家沟东山敌掩护部队进攻。当我们夺占该山后，敌四十三师大部正朝义县方向逃跑。与此同时，敌二十一师已被我八纵队击溃，正沿大凌河东逃，当敌尾逃至李家沟以西时，被我团六、九连发现，他们未待命令，就在三营教导员周立云同志的指挥下，急起直追，以猛勇顽强，穷追猛打的战斗作风，迅猛越过敌掩护部队的封锁线，抢渡了没腰深的大凌河，抓住3个连，立即冲入敌群展开白刃格斗，此时，周教导员发现敌人拉炮的汽车由于慌张已陷入到大凌河里，他立即组织部队冲过去一阵猛打，押车的敌人全部被消灭了，敌人的野炮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当我们追敌至四方台附近时，见到八、九两个纵队的主力部队，从四面八方都追赶过来了，大凌河滩成了我军穿插分割、各个歼敌的战场。正当这时，我骑兵第一师也向狼狈溃逃的敌人冲杀过来。各路部队并肩作战，杀得敌人死尸遍野，血肉横飞。至2日晚7时许，整个战斗宣告结束。
这次义县追击围歼战，我八、九两个纵队共歼敌6500余人，并缴获了大量枪炮弹药和军用物资。我们团在对敌追击过程中，毙伤敌人146人，俘虏敌107人，并缴获轻机枪16挺，山炮野炮各一门。
战斗结束后，九纵队和二十六师的首长都一再表扬我们团积极主动、勇敢顽强的作战精神，并授予在夺取和坚守英窝山阵地战斗中有突出战功的“马昌富连”以“英窝山英雄连”的光荣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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