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灯笼 来自大雅 00:00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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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楂灯笼》（1987）中，希尼与家乡的想象性距离从没有这么远过。如果说土和水是他早期作品中的主要元素，那么可以说，在《山楂灯笼》中它们已被火和空气取代。沼泽的厚重聚藏让位给预见性的事物……《山楂灯笼》是从具体关系的诗歌发展到思想的诗歌。（托宾）
事实上，把《山楂灯笼》称为希尼的第一本虚拟之书并非夸张，诗人将继续在《幻视》和《酒精水准仪》中探索这个虚拟王国。《山楂灯笼》是一部心智诗集：它琢磨；它估价；它选择；它判断。它检视诗人那种“再想一想”的倾向，这种“再想一想”如同否定神学一样，防止全心拥抱任何事先形成的意识形态。（文德勒）
选自《山楂灯笼》（1987）
界标
Ⅰ
当我在那里挖寻，我就会看到
一颗橡果和一个生锈的螺栓。
如果我抬起眼：一个工厂烟囱
和一座冬眠的山。
如果我聆听：一个在调轨的火车头
和一匹疾奔的马。
这有什么稀奇，当我想
我原应再想一想？
Ⅱ
当他们谈到那只谨慎的松鼠的贮藏物
它便闪耀如圣诞礼物。
当他们谈到不义之财
我口袋里的硬币便羞红如火炉盖。
我既是交界排水沟又是交界排水沟的岸
受尽两边所有权的局限之苦。
Ⅲ
两个桶比一个桶更容易提。
我在两者之间长大。
我左手放好标准的铁砝码。
右手添加使天平倾斜的最后一格令*。
郡区和教区在我出生之地相接。
当我站在中央那块踏脚石上
我是中流里马背上最后一个郡主
仍在谈判，在他同辈的听力范围内
*格令，原文grain，既指谷粒，也指最小重量单位格令，都是一丝儿、小点儿的意思。
【题解】
我的《界标》写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写于那个绝食抗议后的世界，当时北爱尔兰的政治局势完全卡住和塞住，爱尔兰共和军的运动没有减弱的迹象，撒切尔夫人的政府准备容忍所谓可接受的暴力水平。也许这就是该诗在延滞中结束的原因，所谓延滞是指伯爵停在河流中央，其对手则在他所不能企及的河对岸。这首诗说，一个分裂的世界的遗产是带来伤残的遗产；它使其居民陷入圈套，把他们逼进各自立场坚定的死角，削弱他们可以自由和有创造力地行动的意志。但在那个时刻之前和自那个时刻之后，事情已变得不一样，并且一直以来都不一样了。（希尼，《值得一提的事情》）
山楂灯笼
那颗隆冬的山楂果不合时令地燃烧着，
棘刺树果，为小人物点的小灯盏，
不想再要他们别的什么，只要他们保持
不让那自尊的灯芯熄灭，
免得亮光招致他们失明。
但是有时候当你的呼吸在寒霜里腾气，
它会显出第欧根尼游荡的形状，
手上提着他的灯笼，寻找一个正人君子；
所以你最终会被他从他举到齐眉高的
细枝上那颗山楂果的背后察看，
而你退缩了，不敢去碰它那黏合的髓和核，
它那扎血的刺，尽管你希望它验证你的清白，
于是它那被啄过的成熟扫视你，然后移开。*
*尾行暗示你也不是正人君子，甚至不能替小人物说话。
【题解】
山楂对我来说永远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我喜欢它作为一种小东西，作为大地的一种小水果或小石头。我也喜欢诗中那句“为小人物点的小灯盏”。这是一种看待诗歌功能的真正的中年视域。然而我其实应该说……诗歌的功能是拥有比这更大的火焰，但人们对自己的期待不应多于合适性。他们不应把诗歌的行动——而诗歌的行动在其最高状态的情况下是视域性的行动——与我们生活中的实际性相混淆，因为我们的生活充其量也只适合我们较小的尺寸。在《山楂灯笼》这首诗中，有一种意识，意识到正在接受考验并赢得了继续前进的权利。（希尼，1988年访谈）
淤泥异象
心脏暴露和戴着有刺铁丝王冠的雕像
依然站在壁龛里，野兔在喷气机
打盹的肚皮下疾掠而过，我们的电脑菜单编写员
和洒喷雾剂的朋克摇滚乐手与他们之中
最出色者比高低。卫星连线
传送的教皇祝福飘荡在我们上空，直升机场
为巡回中的偶像和躺在担架上的死伤者
维持一个似受魔法保护的圆圈。我们在惊恐
与惯例之间的那条线上梦游，给我们
第一批本土模特儿和最后一个哑剧演员试镜，
在适当距离外看我们自己，优越
而欢快如一个跳板上的男人
不断地做准备活动因为他不会跳水。
接着在多雾的中部地区，它出现了，
我们的淤泥异象，仿佛一个淤泥玫瑰窗
在闪烁的潮湿中发明了自己，
一个蛛丝轮，与它自己那由星云尘垢
构成的轮毂同心，肮脏但透光。
我们听说过太阳静止和太阳
改变颜色，但我们被赐予了
原初的泥土，被变形并高速旋转。
接着落日变昏暗，刮水器
无法完全抹净挡风玻璃，
贮水池有泥沙味，一根轻细毛
在头发和眉毛中生长，有些人
开始在额头涂上污迹
以防万一。有人开始在
用胶土填塞起来的豁口附近监视，
祭坛上纸莎草撵走百合
而一群残疾人来来去去
躺在置于泥雨范围内他们可租用的床上。
见过征兆的一代人！
那些夜晚我们站在棕土露水中，闻着
马鞭草中的霉味，或醒来时枕头上
有一条浅浅的犁沟痕，当大家都在谈论
谁见过它，当我们的畏惧
夹杂着一种秘密的自豪感，那么只有我们自己
能够胜任我们的生命。当彩虹
呈洪水棕色沿曲线运动，如同河鼠背，
使司机们在硬质路肩上停下来观看，
我们便希望它消失，然而我们又觉得它是一次测试
这测试将证明我们超乎预期。
当然，我们活到知道此事的荒唐。
有一天它不见了，曾是它颤抖的花冠
保持平衡之处的东边三角墙
再次变成赤裸裸的废墟，蒲公英
高高飘荡在壁架上，苔藓
继续在其蔓延中沉睡。随着照相机
从每个角度扫射那个地点，专家们
也开始他们事后喋喋不休的评说而我们大家
全都费力挤进来等待夸夸其谈的解释。
就这样，我们忘记了那异象是我们的，
是我们了解无以伦比的事物
和跃入未来的唯一机会。本应是起源的东西
被我们在新闻中耗掉。那个净化了的地方
既没挽回我们也没挽回它自己——除了
你可以说我们活了下来。那就说吧，然后望着我们，
有机会成为既坚信又疏远的泥人的我们，
显现在我们自己的眼睛里，供世界的眼睛观看。
【题解】
《淤泥异象》是一首根植于较古老的爱尔兰生活记忆的诗，但也朝着一个仍在形成中的爱尔兰打手势。它有些源头，是我个人过去的某些事件，并有其暗示性的意义，暗示那似乎是发生在现在和未来民族心灵中的东西。……人们见到天上的异象，它看上去像一个在空中旋转的巨大泥轮。这个异象传达某种深植于民族性格中的东西，并且对他们来说具有某种宗教气氛，因此只要它是明显的，他们便能体验到一个独特的时刻，自我相信的时刻，某种再苏醒的时刻。……诗结尾暗示信仰的失落——不一定就是宗教信仰，更多是人们对自己的信念的失落。失望是普遍的。在此之前他们有信仰和独特的启示；现在他们剩下现代性的虚饰，生活在一个他们理解但不再感到熟悉的世界。他们已疏远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于是“费力挤进来等待夸夸其谈的解释”……（希尼，《淤泥异象》）
消失的岛屿
当我们擅自要为自己打下永久的基础
在它的蓝色群山和那些无沙的海滩之间，
那里我们在祈祷和守夜中度过难熬的晚上，
当我们捡来些漂流木，做了炉床，
把我们的大锅挂在它的苍穹里，
岛屿便在我们脚下破碎如海浪。
支撑我们的土地似乎只有当我们
在绝境中拥抱它时才是坚固的。
我相信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题解】
《消失的岛屿》表明希尼在溶解其原本的风景，以便把它移入幻象。其风格和题材都暗示把土地转变或溶解成意念。诗中描写的岛屿可以是爱尔兰、斯泰逊岛或那认定现实是牢固的自我之岛。《消失的岛屿》探究根基的空虚，探究在生存那持久的无家状态中安居的可能性。虽然有这种无根感，但是炉床创造了一个中心，围绕它，生命变得可承受和可理解。它的大锅是一个苍穹，一个宇宙。然而，当岛屿在这些无名开拓者脚下破碎时（他们的旅程意在使人想起圣布伦丹及其僧侣们的旅程），便发生概念的转变。这个转变建立在一个悖论的基础上：支撑的土地只有在“绝境中”才可以拥抱。……意识的地平线已不再等同于地理的地平线，反而是地理本身反映了意识的内在状态，而这是由该诗最后一行的宣称表达的：“我相信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事物不再建立在自己的形状上，而是由周遭的空虚创建，那周遭的虚空几乎使事物变成超自然现象。（托宾）
《开垦地：诗选1966—1996》（上、下）
Opened Ground:Selected Poems1966-1996
作者:[爱尔兰] 谢默斯·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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