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为《布热津斯基：美国的地缘政治大师》，作者是南京大学历史学博士胡莹，现为广东财经大学副教授，着有《地理空间与全球霸权：布热津斯基的地缘政治思想研究》等论着，现从事国际关系史与世界政治经济方面的研究与教学。该书研究了20世纪在美国外交领域发挥过重要作用，当得起“美国对外战略设计者”称号的历史人物，知名国际政治学者——布热津斯基。而本文所要介绍的这本着作，则主要聚焦卡特政府时期美国的外交史实和影响当时美国外交战略的核心政治人物。
本书一共分为七个章节——第一章“通往权力之路”讲述了布热津斯基的学术背景及初入政坛的经历；第二章“理想的蓝图”讲述了从尼克松-基辛格政府时期到卡特-布热政府时期，美国外交方针的转变过渡；第三章“全面与互惠的缓和”是卡特政府提出的在有核年代缓和美苏关系缓和的新战略；第四章“跨越鸿沟”，布热津斯基直接推动下中美跨越30年鸿沟，恢复正式外交关系；第五章“阿以和平的曙光”，详细记载了阿以和约的成功签署，成为卡特政府重要外交成就；第六章“德黑兰惊雷”，1978年发生的伊朗伊斯兰革命是布热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以来遭遇的最大挑战；最后一章“缓和的终结”，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促使卡特主义出台，美苏缓和走向终结。
一、从尼克松到卡特
在卡特政府之前的1960年代末，随着苏联战略武器的快速发展，尼克松政府改变杜鲁门时期制定的遏制战略，开始根据“均势，国家利益，美国力量的局限性”来制定外交政策。基辛格认为，“任何稳定的国际秩序的建立都必须包含所有的力量中心。”其针对外交的主要构想是在多极化权力格局下构建一个新的和平的世界秩序。因此，美国在这一时期开始缓和与苏联的关系并与中国建立信任关系。通过增加农业出口和技术转让等手段，以利好来换取苏联在包括军备控制、地区冲突等美国重视的问题上，保持自我克制及与美合作。但在这一时期，美国寻求和平、保持均势的愿望收效并不大，甚至在冷战格局中处于劣势地位。
1977至1978年，卡特政府在这一时期延续了70年代尼克松政府时期的美苏缓和战略，卡特和万斯将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谈判作为处理美苏关系的主要内容，他们把与苏联的合作看作是双方在竞争中保持和平和共同生存的平衡因素。但布热批评这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和解，他坚信美苏对抗深深扎根于两国的内部制度和地缘政治冲突，因此他主张一种全面而互惠的缓和，即一方面他主张美苏进行限制性战略武器谈判，以遏制苏联扩张军备，缓和核对峙威胁；另一方面他又主张用人权外交加强对苏联的意识形态攻势，将缓和与在苏联第三世界的扩张联系起来，发展美国的军事力量，增强与苏联在第三世界对抗的实力。在他的影响下，卡特政府在与苏联进行限制战略武器谈判的同时却增加了军费开支，在高唱美苏缓和的同时却向苏联举起了人权大棒。与70年代上半期尼克松-福特出于大国均势考虑而进行的美苏合作相比，卡特时期的美苏缓和战略呈现出理想主义型缓和与现实主义型缓和相结合的特点。
二、卡特政府“铁三角”
1977年，美国进入新的政府时期。构成卡特政府的核心力量，包括三位重要人物——卡特总统，国务卿塞勒斯·万斯以及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把手布热津斯基。作者首先从个人经历和性格等方面分析了三个核心人物：卡特总统是虔诚的基督徒，威尔逊主义者，曾批评尼克松福特政府时期奉行的现实主义政策，强调道德原则和自由主义，是一位“宗教式的道德主义”者；国务卿塞勒斯·万斯是律师出身，在解决冲突时冷静有耐心，主张借助外交手段避免直接冲突。追求降低冲突的水平，通过和对手的讨价还价找到双方的共同利益所在。对武力解决外交纷争的有效性持怀疑态度，是一位“理性主义”者。
对于本书的主角——布热津斯基，作者首先从他的出身背景和学术经历入手开始论述他何以形成日后根深蒂固的反共反苏观念。布热津斯基出身波兰上层社会，学术生涯起步于对苏联和东欧的研究。在他看来，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是一种“冲突的意识形态”，因为它强调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其目的是建立社会主义的世界体系。其次，作者认为布热的世界观是割裂的，一方面布热认为国际政治是一种权力政治，美苏的竞争不可避免，信奉现实主义和实力原则是美国在竞争中保持不败的根本；另一方面他的思想中又具有理想主义色彩，期望通过发达国家的联合，融合和吸引其他国家，最终建立国际新秩序。在这里，实力原则让位于民主人权和经济原则。这样的理想主义源于布热对“美国意识”的高度自信，他相信依靠美国强大的科技创新和制度文化的吸引力而不是靠武力构建新的世界秩序。在处理具体外交事务时，他交替使用两种世界观和方法论，但当两种世界观发生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实力原则。
在铁三角当中，布热的宏观战略设计和联系原则同万斯的个案研究思考路径相冲突，两人在世界观上的根本分歧为卡特政府对外政策的制定上埋下了危机。在对苏战略、中美关系、伊朗人质事件的决策过程中，两人矛盾越发难以调和，最终导致了卡特政府的分裂。
与苏联进行削减战略武器的谈判是卡特政府对苏缓和战略中最重要的部分，卡特和万斯希望在限制战略武器谈判中取得进展以扩大美苏合作的基础，进一步推动美苏缓和。但布热认为仅仅把美苏关系缓和局限在军备控制上是错误的，必须把缓和与苏联在全球的战略挂钩，必须正视苏联和古巴在埃塞俄比亚的军事渗透。如果任由苏联控制这一地区，则构成了对美国在中东，特别是阿拉伯半岛地位的严重威胁，因此必须把非洲和第三世界问题同美苏关系和限制战略武器谈判联系起来。
卡特上台伊始，便将对外政策重心放在美苏关系上，认为与中国关系正常化的国内条件还不成熟，中国问题被压后处理。万斯认为，中国还不是一个战略大国，中美关系只是单纯的双边关系且不能损害台湾利益。布热津斯基却认为，一个多中心的共产主义世界是多极世界的必要组成部分，中美关系不是单纯的双边关系，而是美国全球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在维持全球均势方面有中心地位。在万斯北京行引发中方不满之后，布热津斯基决定在促进中美科学交流和向中国转让军事敏感技术等问题上采取积极态度，由此来推动双边关系发展。1978年初，苏联在非洲之角的军事渗透日益严重，美苏关系不断恶化，卡特对苏缓和政策受到越来越多批评。在此背景下，布热津斯基的中国之行时机成熟。在与邓小平的会见中，布热津斯基向中方传达了美国同中国关系正常化的决心。正是布热津斯基此行开启了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大门，良好的会谈使其在制定对华政策上拥有更多发言权，与中国关系正常化的决策权从万斯主掌的国务院向布热津斯基主导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转移。
1978年初发生的伊朗伊斯兰革命，是布热津斯基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以来遭遇的最大挑战。由于深知伊朗在地缘政治上的重要性，布热津斯基极力主张用强硬措施解决伊朗问题。为此，他不仅在政府内部积极寻求同盟，甚至不惜排除异己，压制不同意见。这种有失职守的做法导致怨声四起，一时之间加剧了政府的不和。而他的老对头万斯，在卡特政府许多关键性的决策中都未得到总统青睐。而在此次营救人质行动中，万斯始终反对军事行动，在得知总统趁自己出差之际决定展开营救行动颇为不满，遂提出辞职。在布热津斯基极力主张下，美国最终采取武力营救人质的方法，戏剧性的结局也使布热津斯基遭受到政治生涯中最大挫折，进而还导致了卡特政府的分裂。
三、从缓和到冷战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促使卡特总统改变了对全球和平议程的乐观看法，卡特开始同意布热津斯基的分析，将苏联此举视为其全球扩张的一部分。这标志着由尼克松-基辛格开创的以限制战略武器谈判和经济交往为主要特征的美苏缓和已经走到了尽头。卡特主义出台标志着布热津斯基主张的权力现实主义原则最终成为卡特政府的主导原则，美苏缓和走向终结。
1986年，布热津斯基开始关注到亚欧大陆是美苏竞争的地缘战略焦点也是地缘政治的首要目标。从土耳其经伊朗北部到巴基斯坦西北部是争夺亚欧大陆的西南战线，与欧洲的远西战线和东亚的远东战线有同样的战略地位。苏联对西南战线的突破将会使苏联在与美国争夺另外两条战线的时候占据优势，因此美国应该坚决介入，防止苏联南下扩展的势头，积极谋求提高中东地区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为此，他积极参与中东和平进程，缓和阿以冲突，加强美国与埃及的关系，排除苏联干预的机会，维护美国在海湾地区的利益。当他看到苏联有向西南战线扩张的危险时，他坚决主张动用包括军事力量在内的一切手段对苏联实行威慑。埃塞俄比亚在苏联和古巴的支持下收复了欧加登，布热津斯基将此与苏联在南也门的渗透相联系，从中嗅出了苏联控制红海和亚丁湾进而威逼美国与西欧海上石油运输线的危险。巴列维王朝的覆灭让布热津斯基看到美国在波斯湾地区遭苏联围攻的可能性。
布热津斯基认为，位于亚欧大陆心脏地带的苏联，其革命的意识形态没有妨碍苏联延续俄罗斯帝国的地缘政治梦想。由于没有真正通往海洋的通道，俄国不断向西、南、东三个方向发动扩张战争。布热津斯基颠覆了麦德金海权论中提出的边缘地带依附心脏地带的观点，认为边缘地带恰恰封堵了苏联的出海口，使之处于“孤立甚至被包围”的地位。因此，布热津斯基在任职期间加强了亚欧大陆边缘对苏联的封堵，将苏联在从欧登加到阿富汗等地区的一切活动都与南下争夺出海口这一永久的地缘政治目标相连。正是从地缘政治思考出发，布热津斯基推动卡特政府实现了美苏关系由缓和向冷战的转变。
四、小结
对冷战时期美国人的精神气质、政治智慧、历史经验或成败得失的研究，对我们具有重要启发意义。布热津斯基对美国民主自由意识观念和科技创新实力充满自信的“美国意识”，其实代表了二战后主导世界秩序构建时美国人整体的精神气质。反观当下，美国的科技创新能力虽仍远超世界其他国家，但也面临一些新兴国家和企业科技创新能力迅速发展带来的冲击，特朗普政府挑起贸易保护关税战的行为也有违于自由贸易传统。“美国意识”支撑下的美国自信心不断被削弱，美国政府的焦虑与日俱增。当民粹主义在全球范围内复苏，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挫伤全球经济的今天，更需要人类发挥富有远见的政治智慧来解决这些全球性问题。
分享人：级国际新闻硕士 王鹤霏
编辑：康康（所用书籍封面图片来自亚马逊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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