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里都是你/忘了我是谁
穿过千年风沙城墙，跨过百年雨雪残年，当史今站在名为防川的边关，“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的意涵是如此强烈。
他来这里看望自己的老连长。高城在信里说，这里的山脊高过云头。站在哨所房顶上，感觉天就在手边。对面是俄罗斯，旁边隔着图们江就是朝鲜，在中国最狭窄的边境线，这里的天空格外让人珍视。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看到过百年前日俄血洗张鼓峰的惨状，也就更明白国防对于边境的重要意义。
这里的太阳晒化石头。不是所有的时候都会下雨，晴天的日子，艳阳染红了他们的皮肤，空气冻伤了他们的手指。少有人的陪伴，没有尽头的孤独，只有守望在高天里头的哨所，无声凝望着世事变迁。
当老兵引着史今登上半山腰的时候，当年对着太阳蹦高的高城正在哨所门口对着天空发呆。他知道，士兵们已经习惯把对家人的思念藏在心里了，他很少提及自己过得怎么样，只是会在边境线上巡逻时，带些落叶夹到书本里——一片树叶就是对史今的一点思念。
“连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史今哽咽了。
“今…三…班长……”有那么一瞬间，高城对着朝思暮想的人儿也愣神了。强烈阳光下，史今的轮廓越发柔软，虽然脸上给捂了个严实，却难掩笑意。
“怎么、怎么来的这么突然？”高城一开口就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写信来，只说这里咋样的，都不说你怎么样。我、我担心…”今儿扬了扬手里的信。
“那、那你、咋不问，对着地址杀过来、也不怕找、找不到。”高城说着就想呼噜他班长的头发，抬了半天，放下了。
“我、我说、你是我哥，他们就…”今儿说着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高城听了嘿嘿直乐，“这次、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
史今看着对面的连长，心想着，之前看不到你的眼、你的眉，现在看到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正想着，这眼泪控制不住就流了下来。
“连长，你怎么想、到这里来、驻守？”史今收拾着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句。
“不是、不是想着离你近吗……”高城的回答，让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有些尴尬的沉默。
“这里的思念藏在心头/这里的尊严高昂着头/这里的深情没有尽头/这里的士兵把使命抗在肩头。”不知是谁，《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的旋律从这哨所唯一的半导体里放了出来。
“士兵史今，”高城猛然站直了身体，仿若回到了史今的入伍仪式。
“到！”史今马上也挺直了腰板儿。
“你是钢七连第多少名士兵？”
“我是钢七连第四千八百一十一名士兵。”
“你还记得钢七连的六个字吗？”
“我永远记得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字。”
“你会将这六个字融入到你的生命你的血液中吗？”
“我会用生命来实践这六个字。”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回到军营，你愿意吗？”
史今有些反应不过来，“连…连长…”
高城一把揽过史今的肩膀，“你、还是我高城、最、最好的班长。”
史今含着泪点了点头，虽然这里加上他也就五个人。
“今儿啊，这、这里是中、朝、俄三国边境。当年《瑷珲条约》的屈辱教会了我们要用生命来捍卫每寸祖国山河的守候。
这儿本来没有路，是之前一个水电部长自己出资把路垫高了三米，不然这里也要、要像图们江那的一个小岛样，被朝鲜划过去了。”高城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你信里和我说，咱们离日本海很近，但却无法出海……”史今看着他家连长，陷入了沉默。不到边境，有些情感始终无法了解。一寸山河一寸血，当年吴大澂凭一己之力把珲春的边境线往南推进了6米，却还是因此让自己老家的人误解。
“哪怕风似刀来山如铁/祖国山河一寸不能丢。”高城跟着半导体里的歌吼了出来。史今也热血沸腾，拿出当年吼钢七连连歌的气势，跟着他连长一起吼。
高城就这样定定看着史今，史今也一眨不眨盯着高城。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子，高城黝黑的脸上有一道晶莹的反光；史今的脸上是同样的激动。
原来，不看你的眼是怕一眼万年，不看你的眉是怕陷入眉聚如峰；最后不看你也爱上你，彻底忘了我是谁。
——我是你的高城连长，你是我的史今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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