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共计3169个字，预计阅读8分钟。题记：昨天偶看白居易先生的《琵琶行》，有所感触，于是作此文，寄情达意。
1我叫子规，我是唐京城中的一名舞伎或者说歌伎，我没有名字，或者说我的名字无可考究。有人唤我子规，于是，我就叫子规。我七岁的时候被一个有着无比财富欲望和卑微灵魂的人以三两银子买回了家。她的家在蛤蟆陵。
从此，她便请了师傅教我琴棋书画，买鲜艳的衣裳，逼迫我直视每个男人的眼睛。她说，你从入我家起，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要把你训练成天底下最出色的歌舞伎。
她做到了。时光如水，年华如水，十三岁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将琵琶弹得行云流水。并且，我的姿色令所有的歌伎、舞伎无地自容。三年后，我渐渐成了长安城人尽皆知的一张牌。
所有人都知道我能歌善舞，但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寂寞。它们和我的修长的手指一样。所以，很多时候，我只弹琴，唱歌，不跳舞。我的心里有一个隐密而艰深的疼痛，那是一个名字——白居易。
他们说他是一个诗人，他们说他不怕皇帝，他们说他常常写一些字去讥讽朝政。我看过他的诗，我喜欢他的字，可是我没有见过他。
夜色阑珊，灯火弥漫，歌舞升平，酒意甚欢。
每天的每天，我仍旧弹琴，仍旧唱歌。长安城内的很多名流都拥挤在那所小小的楼里。
每次我弹奏完毕，我都可以看到满座宾客尽兴而归的样子。
我还可以看到她抱着很多的红绡和晃眼的银子笑得没有了眼睛的样子。她是满意的。我似乎从她的笑容里能看到前程一片大好。 虽然太缓太迟，春天还是来了。
风里的戾气已经换成了无骨的绵软，迎春藤渐渐垂成一条金黄闪亮的瀑，然后杏花开了，轻盈的粉色，又一瓣瓣落人肩头，再然后，住的东墙畔那株碧桃的虬枝铁杆上，一夜间爆裂出无数艳红花朵，像一树升腾的火焰。
那个午后，有很好的阳光。我唤了鸢和我一起上街买胭脂。鸢是一个有才的女子。她有着清冷的容颜，就像灼灼夭桃边开出的一朵李白，她会填很多很多的词。她曾经说子规你的才华可比一个男子。我知道，鸢也是。那天，我着一袭白纱裙，和鸢一起，踏出楼门。
长安城内真的是繁华如锦，人流川流不息。我和鸢缓步前行。我知道，落在我们身后的，是一地惊羡的目光。在低头挑选胭脂的时候，鸢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子规，子规，那是白居易。
灼裂的阳光下，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一张一闪而过的脸，有很多很多的沧桑，渗满智慧，颌下还有微白长须，还有他的背影，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袍。
那天，我听见自己年轻的皮肤在暴露的阳光中滋滋作响。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疼，我对着鸢微笑。可是，我听到那个名字撕心裂肺地，响在四周，响在长安城的每个角落。
白居易。白居易。
2又是一个热闹的宴会。
有很多的歌舞伎，她们大都是战争后的胜利品抑或是从烟花之地物色过来的上等的有着美丽容颜的女子。
当王图第一百零一次唤我子规时，我跳了一支舞为他助兴。
把自己纤细的脚尖立在冰凉的地板上，长裙飞舞，目光云集，掌声如雷。
我的脸上有安静的寂寞的笑容。只有在笑容中，才可以想念那个一闪而过的脸。
王图是长安城内的一富家公子，他的父亲在朝廷上任职，有着俊朗的外表，弓马娴熟，一表人才。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他说，子规，你像一只鸟，一朵花。
我笑，花枝颤抖。这种笑声是她教我的，从七岁的时候开始。
她说男人会喜欢这种放肆得没有自我的笑声，她说你天生就是用来媚惑人心的。
可是那时我不该那样笑，因为鸢喜欢王图。
可是鸢不曾想到，王图看她的眼神，就似一个父亲看女儿般的怜惜，没有爱情，从来没有。
偶尔会和王图和鸢一起在长亭内，把酒，对歌，感叹人生几何。
鸢总是会提前走。因为王图看我的眼神，有着贪念，怜惜，抑或欣赏，道道目光，都似针尖，刺得鸢全身疼痛。
王图总会在这个时候对我嘘寒问暖。他说子规，没有人能抢占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他说子规，你有两种选择：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离开这里。他说你知道，我一直对你与对别人不一样。
我看着王图的眼睛，轻轻地说，王图，我的心里住着另一个名字——白居易。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
3
我从十六岁走到了十九岁，这个年龄的女子，大多已嫁人，我还在等。
琴弹腻了，棋下久了，就像花朵般失去鲜活的乐趣，我慢慢地开始枯萎，生活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光鲜。
她已经不在，那个把我从小买来的女人，那个请师傅教我琴棋书画的女人，那个教我怎么对男人笑的女人，那个要把我训练成天底下最出色的歌舞伎的女人，她已经不在。
我的生活越来越寂寞。偶尔鸢会来看我。王图已经和鸢在一起了。因为我的尽力撮合，因为王图后来对我的彻底绝望。只是听说后来王图又纳了一个妾，他已经做到了一个朝廷里的大官。
那天，时值初冬，满院枯树残枝。鸢踏着第一场薄如浓霜的雪来。
她说对不起，子规，白居易去浔阳了。因为王图，因为王图对皇上的谗言。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缩在红泥火炉边读书做文。锦裘松松的搭在腿上，我在想，他如何经受了那些沉郁枯寂的文字，以及，这锋利如刀，刀刀入骨的寒冷。
我要去浔阳。我听见一个柔柔的但坚定的声音在初冬的寒冷里飘荡起伏。
江水幽幽的，月亮有些惨淡。
我抱着琵琶，独自一人坐在船上。我已经在浔阳，因为嫁给那个商人，我已经远离长安城。
离开的那天，长安城刮起了一阵大风，成群黑色的鸟，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城墙上。我仰起头，直视周围的种种，我看到天空中有大雨即将而至，看到满城的士兵还有百姓和我擦身而过，看到王图像只受挫的狼，失去锋芒。
我跟着那个肥胖的商人，义无反顾。我知道有一个人会注视我的背影，久久凝视，哀伤缠绵。我一直没有回头。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如果我不回头，王图，你是否会为我留一滴眼泪，为你所做的一切。
长安城内的花都在频繁地枯萎。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我听到，所有的花都慢慢地枯萎成一种声音，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4
我终于见到了他。
在那个枫叶荻花萧瑟的晚上，他和他的客人，在船上，举着酒杯，脸上有惨淡的离别的难过。
我抱着我的琵琶，坐在船头，一如往昔地拿出胭脂，仔细地点缀着我的脸。这个晚上，会是永恒的一个晚上。我知道，我的琶琶会如昙花灿烂地绽放，永远。
轻拢慢捻，空灵的声音响起来，忧伤安宁。我知道，这种声音会穿越他的骨头，抚摸到他的心。
他的脸在如水的月色中，缓缓地拉开帷幕，有很多很多的沧桑，渗满智慧，颌下还有微白长须。
或许是经历了太长太长的等待。那一刻，我不知所措。
在我的青春最热烈的盛开的时候，他不在。
而现在，我美丽的容颜已不再。
我用我的琶琶挡住一半脸，着一袭白纱裙，慢慢地在他的千呼万唤中走出来。
如水的月色中，我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睛。
我弹奏了我最爱也最难的两首曲子，我把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对他的等待还有曾经的那些快乐和悲伤和寂寞都一起融入到了我的曲子里。我知道，他会懂。因为他是钟子期，唯一的。
我用我的琵琶声和他对酒当歌，和他醉生梦死。
然后，我看到他的眼泪。那样汹涌的眼泪，滴落在他的青衫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可是，大人，在那个有着晃眼的阳光的午后，我是见过您的。我还记得您的脸，那样真切、那样清晰，尽管这么多年。
我可以看到他长久看我时的眼神，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然后，在他用文字写我的时候，我想起为他跳一支舞。在他面前，舞动纱裙，把一个个音符拈在口中，融入脚尖。
我在船头上如飞鸟般，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坐。转盼流情，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他与我最近的时候，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长衫的第三颗纽扣上细小的花纹图案。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知道，我的琵琶声在他的文字里会永恒。我的舞步在他的心里亦会永恒。
这就够了。然后，我可以走了。在荻花萎靡的声音里。
生命已没有了遗憾。
抱着琵琶，看着幽幽的江水，想起一张脸、一种鸟、一朵花，它们都会和我一起沉没在江水那无声的黑暗里。只是，在此之前，我会祈求佛祖，用我的琵琶和我的舞步换取和他的再一次相遇。
我似乎又听到了长安城内所有的花枯萎的声音，它们慢慢地、慢慢地枯萎成一种声音，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大人，我该走了。—————————————————END
PS：
大鱼大肉久了，一碗小米粥就是幸福。
闹市待久了，觉得累了，于是渴望诗和远方。
年轻的时候追求刺激，到了一定年纪，突然发现，平淡还真的就是幸福。
一个礼拜有趣且有深度的伟人传记之余，为大家奉上这篇包工头以前写的文章，那时候，包工头比较实诚，白天身先士卒在工地上干活，晚上就对着台灯，伏案写作，获得了“工地才子”的称号，以后会在周末不定期的更新包工头之前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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