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里和生活中，不管是童年或少年，青年或壮年，总有许多难以抹去的记忆与无法忘却的往事。我沉积尘封似梦幻般的印象如同电影与小说一样，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眼前出现双泉铺乡一张古老美丽的村庄田园的画面。都是土砖泥瓦的房屋，石阶木窗的院落，有围着竹篱的菜园，盖着稻草的茅棚，那时挑塘水烧柴火煮饭，挖圳水灌农田插秧，小孩放了学还要看牛，大人出完工还要喂猪。双泉铺乡当时有二十七个村，是全县最大的一个乡，而我的村子石鼓寨则首当其冲为靠县城最近的一个村，毗邻着宋家塘，夹嵌于农科所，东接金玉亭，前对观音阁，西傍柳拱桥，离衡宝路跬步之遥，距两市镇咫尺之远。
居住的地方吴家湾分为三个院子，首先是老院子再就是新院子还有下头院子，我屋在新院子旁边，那时候大概年龄是五六岁，人们家里一般都特别穷困，衣服总是补丁踏补丁，老大穿了给老二穿如果不很烂甚至还给老三穿，小孩子的玩具很少游戏也不多，除了用泥巴扳汽车坦克耍，就是拿竹子或木头削长剑剁短枪嗨，再就是跘魔宫踢毯子，躲眫(捉迷藏)打仗丢手巾还有公兵捉强盗。鱼和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小动物，从大人抓到的鱼篓讨几条小虾米或小鲫鱼与小泥鳅，用一只细碗或细瓶灌满水喂养着就能玩十多天或半个月，直到它们不游不动死了才依依不舍地扔掉。
记得有一回，满嗲(爷)的孙子斌斌和我同年生的只是他大几个月罢了，不知道从哪儿捉到一荅(只)画眉鸟，用一根打鞋底的小黑线绹着它的脚，牵住到院子里一上一下到处翻飞。小伙伴们见了十分羡慕，跟他也格外亲热，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他转追着他跑，玩得特别快活连家都不愿归。每次吃饭睡觉的时候，他就用一个小铁盒关着藏放在自己的床底下，(他爸爸我堂瞒瞒义华当时在部队当参谋，因而条件比大家好，才有这样盛东西的小铁盒)，我心里想要是这只小鸟给自己玩两天多味，可又不能明着讨，夜里做梦也挂念着它。
机会终于让我碰到了，那天是星期日，他与刚读初中的小瞒瞒(叔叔)舜华到学校去玩，(最小的堂瞒瞒，比我俩只大六岁)，我见斌斌不在家，就跑到满嗲面前撒谎道："满嗲，斌斌要我把那荅画眉拿给他，你晓得放在哪里么？"，满嗲连想都没想就说"他眫在自己的床脚底，在里头屋里你去担吧！"，我忐忑不安提心吊胆地左右四周觑了觑没有别的孩子看见，因为斌斌最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但最小的吴高当年还没出生，便悄悄地溜进里屋，偷偷爬入床底下连铁盒一并拿了出来。我的把戏没过多久就让斌斌识破发觉了，说给小伙伴听，大家都围着追着我想跟斌斌嗨鸟一样，指着鼻子拍着手板又笑又骂："不要脸，不怕丑，偷别个的东西"，羞得想找地缝钻进去，躲在屋里好一阵子都不敢出门，也再没有人和我耍了。
又过了四五年我也上学读三年级了，经常与伯伯的儿子呢巴也是同岁的和斌斌一样比我大点儿，就用树杈皮筋做弹弓打鸟嗨，可我眼色蛮差他却蛮好，总是很少打到只好拿他打着的给我玩，有时我俩还敲起爬到屋前竹(丢)山里的柘栗子树上去取鸟窠，连胯下的屌鸡都磨脱皮哩！只顾耍去了也不晓得疼。
一天傍晚吃完夜(垭)饭没多久，刚躺下睡了片刻，就听到呢巴趴在窗子上喊道"德巴，德巴，快起来，捉鸟切(去)"，我说："怕姆妈骂，哪几个人"，"有顺华宝，连宝，康伢子，还有喜欢，哈伢子"，(顺华宝比我大三岁，康伢子哈伢子大一岁，连宝比我小两岁喜欢小四岁)，连宝有四兄弟，为秋平，双平，连平，小平，除老大秋平比老二双平大五岁以外，其余只相差两岁一个，那时兄弟多条件苦，三个为争吃油渣子挥拳舞棍，捞起铁夹搞架，经常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如今的孩子一定会觉得好笑。他们现在连鱼肉养笋(鸡鸭)都不吃，我们小时候别说呷肉(妞)，连油得冇得吃滴，糖冰饼干只有过年过节或院子里哪个砌屋养崽讨婆娘散了才闹到呷几粒，而且大人也啥不得尝全留得把小孩吃，八十年代前莫讲呷苹果就是看都有看见过。
我高兴地赶忙穿好衣裤，也顾不上叫老弟利新，就从后门溜了出来，他们六七个已在新院子里的禾场边的石板桥前聚齐，有拿着手电筒的，有掮着矮楼梯的，有提着麻布袋的，那时候家家户户的阶(该)级上的横杠上都晾(浪)着好几年的干红薯藤，鸟雀便钻进里面絮窠。我们先到老堂屋里，架好梯子打电筒照准要找的目标，哈子伢与康伢子扶着，顺华宝爬了上去，"好式滴，莫跘倒了"，"晓得，你俚(们)莫喊莫做声，莫瞎(吓)走哩"，边港(讲)边扒开红薯藤，只听见"篷"的一下，也不知道什么鸟窜了出来飞走逃掉了。
头回没逮到再换了个地方，在达二爷的弄子彩楼下，这次康伢子上去了，大家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紧紧盯着他伸手进去，一会儿惊喜道"捉到了，捉到一荅了还蛮大(代)"，快担来看看，原来是一只又黑又麻的大斑鸠，大伙笑开了乐坏了，接着来到竹(丢)山里与下头院子捉了几荅喜鹊，麻雀，画眉，还有乌鸦，白头翁等等。最后我分了一荅黄嘴的小鸟，如获至宝，但不知道名字，真是喜死了，就从栈架里扯出一个屉子当鸟笼，用木板盖着垫上棉花碎布，每天做完作业和家务后，就去尿缸凼边捉蚂蚁子挖蚯虾公给它吃。这段日子觉得特别美，兴趣非常高，估计喂养了个把月左右，但后来怎么死的已记不清了，只晓得当时很开心很快乐。
时光流转过得飞快，一晃就近四十年了，往事值得回味，现在想起却感到后悔，幼小时不知有多少可爱无辜的小动物的小生命，毁灭在我们稚嫩的手心里葬送在我们快乐的童年中。再讲一段深有感悟的故事，那是一三年夏天，我住在堂瞒瞒仲华家里，义华瞒的弟弟舜华瞒的哥哥，堂瞒娘前些年过世了，又讨了个比他小十八岁比我仅大五岁的后瞒娘，人长得很不错。后瞒娘的兄弟老尚又住双河新村中，离此隔一里来路。他时常用丝网在屋后的山上捕鸟蒸着吃，有次从门前经过捉到一只斑鸠，与我打招呼闲谈起来，临行我便说能不能把你那只鸟给我，他爽快地答应了，可也只养了一夜因多喂了些干腊肉胀死了，我好悔好恨不断叹息太可惜了。
大约过了十多天，我又看到他提着一嗒大麻鸟从山下走来，仔细一瞧原来是个猫头鹰，这回说要他卖把我，"莫古格港(这么讲)，你喜欢卖么子，都是亲戚自嘎(家)屋里人，送给你"，我递钱把他死活都不接，只好买了包烟把他，才勉强收下。古(这)一次我小心翼翼地饲养侍候着，但貓头鹰性子刚脾气烈，不吃也不喝，霸蛮喂了点东西，老是叫个不停，看着精神很坏毛色很差。我生怕再出现意外，不敢喂了慌忙抱着纸箱跑到树林把它放在一堆割下的枯干了的草垛上，它犹豫了片刻，扭动着酷似猫妞(咪)一样的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然后"扑嗤扑嗤"在树林里围着我绕了三四圈便飞走了。我闲时爱到山上散步，又在那地方的树上看见一两次，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放走的那只猫头鹰，猜想也许是吧！可能它还认得我呢？
每到黄昏时我常在屋后蹓跶，这天慢慢爬到老尚捕鸟的岭头，瞧见一面似排球网一样的大丝网拉开挂在两个枞树之间，上面残留着几片羽毛，在风中飘动令我心中感到隐隐地作痛，看近处无人走了过去挥手便将丝网扯成四分五裂，像一个破蜘蛛网般随风舞弄。虽然觉得对不起送鸟给我的亲戚，但心里舒服多了好过多了，然后带着满意的神色开心的微笑，轻松地走开了快乐地哼着歌曲回去了。
早些年看电视见洞庭湖区，每天都有几十张捕鸟的巨网，经常发现上面被缠住挣扎死了的鸟雀风干的尸体，听说一年就有数万只禽鸟被这样疯狂残酷地捕杀了，真是令人心如刀割，惨不忍睹。还有那些麻(电)鱼炸鱼闹(毒)鱼的人，不知有多少细鱼幼虾被贪婪无知的渔(愚)夫渔民戕害了甚至绝种了。其实自以为高贵聪明的人类，有些时候有些地方，并不显得聪明高贵，反而变得低贱愚蠢。
曾经对收藏很感兴趣，记得好像是一四年十二月快过年了，到街上买衣服顺便去衡宝路藏友肖爱民的古玩店逛了逛，正在仔细看那些架上和柜里老旧的瓶瓶罐罐和铜钱纸币与香炉茶杯，一个中年汉子走到门口手提着一只巴掌大的乌龟说："老板要乌龟么？塘里捉的"，大家没有搭理他，那汉子见无人想买，便自语：都冇哪个要，拿回去呷古(掉)算了"，我问道："担来看看，好多钱"，"便宜卖，反正赚倒果，二十块"，我就数钱给他买下了。对朋友道："我就不得担倒呷要担倒放古，放到河里切"，又到解(改)放路卖龟鸟的摊子那里十块买了一包饲料，喂过年后就放到河里切了。因胜巴壶从河南嵩山少林寺带回不少佛教经书，送给我几本读了两个月受到启发和感动，就一回买了半斤泥鳅和鲫鱼又放了三四次。
这年夏天，侄儿阳宝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和着几个伙伴来我那里耍，拿着嗒玻璃罐头瓶子，里面盛着一个绿色的火柴盒大的小乌龟，我喊住他："阳宝，你这乌龟那里弄来的，"别个把我格，军伢子的，他不要哩"“给伯伯算了，不然被你会嗨死，我把五块钱你买东西呷"，"好，要得"，侄儿蛮欢喜我也挺高兴，小乌龟的归宿最后当然是村前的小河，那儿才是它自由自在真正的家和幸福的乐园。
古代有个喜欢捕鸟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他的方法是用竹竿涂上很有粘性的食料粘鸟，一次使用十多根一天也可以捕到上百只鸟雀。有一次，他提着捕到的大半袋活蹦乱跳的画眉布谷斑鸠喜鹊乌鸦黄鹂正兴高彩烈地回家，路上一位书生看见了赶忙就说："小郎君，我与你十两银子，能不能把这些鸟卖给我，你看一百多荅鸟也比不上一只鸡还不够了你一餐，就是一百条活鲜鲜的生命，你一锅子全给煮死吃了，也不能使你身上长一坨肉(妞)"，少年笑了笑，"秀才，心太好了，我把鸟送给你不要你的钱"，书生大喜谢了少年怕他反悔，接过纱袋把里面的鸟雀立即全放了。那少年看着书生的举动，心头一热眼中泪水快要流出来，他飞跑到山间树林里，将所有竹竿通通折断烧掉，并且暗自发誓以后永远不捕鸟了。
下面从网上摘录两篇，现代在一个小山村，每到冬天，村民们把树上的柿子摘下来，一个不留。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冷，还下了大雪，留在这里过冬的喜鹊，因找不到食物，一夜之间全部被冷死了。第二年春天，柿子树重新发芽吐绿，开花结果了。但就在这时，一种不知名的毛虫泛滥成灾，柿子刚长成指甲大小，就都被吃光了。那年秋天，这些果园里没收获到一个柿子，这时人们才想那些喜鹊，如果有喜鹊在，就不会发生虫灾。从那以后，收获柿子时大家总留一部分柿子在树上，作为喜鹊过冬的食物。留在树上的柿子吸引了喜鹊，留在这里过冬，喜鹊仿佛会感恩，春天也不飞走，整天忙着捉树上的虫子，从而保证了这一年的丰收。
我门前也栽了棵大柿树，每到秋天树上就挂满了红彤彤小灯笼似的柿子，我自己还没呷过十个哩！附近想吃的邻居任凭他们随便摘，由于太多足有两百斤，别人劝我不呷鸟都啄完了，不如全部摘下来，晒干贮藏作柿饼，水果中我最爱吃的就是柿子，因为这属毛柿子，我还买街(该)上的呷呢！就说不爱吃这样的，鸟喜欢呷那就留着喂鸟不好么？去年冬天我在树下晒太阳，看见土里落了一地的籽子，倒感到很惬意，打算明天等它们发芽再多种些，让更多的鸟儿来啄，只当它们是我喂的鸡鸭一样，就算招待朋友一般，鸟兽本来就属人类的朋友。
这篇也是的，再有一位老者对我讲有关放生的故事，说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位老者告诉我，在七六年前，他是唐山某水库的管理员，经常一个人驻守在水库边的配电室里。因为闲暇无事，他就喜欢上了垂钓，随着技术不断地提高，钓的鱼常常吃不了，就存养在一口大缸里。这口大缸，则放在搭建的简易厨房里。七六年初夏的一个晚上，他还没睡，就听厨房里有动静，他抄起家伙想看个究竟，原来是一只前来偷鱼吃的野狐，不小心掉进去了，怎么也爬不出来。想到前几次不明就地鱼变少了，他本打算弄死这只讨厌而倒霉的狐狸。当用强光电筒照着狐狸时，看到狐狸眼里满是惊恐，甚至还有眼泪，他心软了…，最终他放走了这只野狐。此后他缸里的鱼再也不没少过，他就感叹："狐狸，这生灵通人性，有良心。更让他意想不到，感慨万千的是，唐山大地震骤来时，这只狐狸居然挽救了他的命。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左右，熟睡中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抓挠声音呱呱的鸣叫吵醒，他听出来，是那只狐狸，他起身下床打开房门，一一那只野狐满脸焦躁不安地仰望着他，并一次次就地兜圈子，像一个有急事的满腹话语的哑巴，他原想可能狐狸因饥饿寻不到猎物来找他求援。就在他回身去取食物救济它时，狐狸却咬住他的凉鞋襻襻，使劲狠命往外拉，他忽然有一种什么预感，便跟随着狐狸来到院子里。就在这时举世皆惊7.8级大地震轰然降临，他居住的配电房，瞬间震塌……直到现在老人还念念不忘被它放生，又回来救他命的狐狸，深深感慨道："地球是个大家庭，大多数生物、动物与人类息息相关，尽管动物们不会言语，却同样有着思维、灵性、和感恩的良心…"从那以后老人再也没有钓鱼。
注：本地风俗喊叔叔叫瞒瞒，喊猫咪叫猫妮或猫妞，么子，就是什么的意思。
[作者]简介：吴德新，湖南邵东人，生于六O末，网名玉壶冰、寒江雪，爱好文学和旅游，喜欢收藏与交友，曾参加山东、陕西等省举办的全国诗文大奖赛，获优秀奖。作品《烟霞楼选集》被商州作家协会收藏，用笔名(海山)在文学书刊上发表诗歌散文，九十年代为陕西商州作家协会会员，山西大同书画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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