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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什么级别的官?

时间:2023-06-05 14: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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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什么级别的官?

黄艳/文

陆炳(1510-1560),字文明,明朝锦衣卫都指挥使。

锦衣世家

明代平湖有七支陆氏,其中有一支被称为靖献支,很厉害,这七支陆氏共出进士21人,其中靖献支就出了13人。应该说,嘉靖年间,就科举而言,陆氏靖献支是到了其鼎盛期的。这当然和陆氏家族具有的深厚文化底蕴是分不开的,不过,也有人质疑说,这支陆氏这么厉害,很大程度上都和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就是陆炳。

陆炳是整个明代最有权势的锦衣卫指挥使。

关于陆炳的家世,在平湖的《当湖外志》上有个很不靠谱的传说,说是陆炳的父亲陆松本来是平湖新埭乡下一个以磨豆腐为生的农民,偶然有个江西的风水先生到他家投宿并接受了陆松的热情招待,于是临走决定为他家看块风水墓地来报答。恰好陆松的父亲过世很久,但还没下葬,风水师于是去看了下陆松买下来准备葬父的那块地,一见大惊,“想不到你家是有大福气的,这块地以后可以让子孙大拜,不过现在的位置,一下葬就会立即招来祸患,你稍微移进几尺,那么虽然不能马上发家,但后代的福气可以更绵远。”风水师估计了下要移动的尺寸,顺手就插了根竹条做标记。陆家的邻居是个好事的人,他跟着看热闹也听到了风水师的话。这邻居就开始多事了,想看看这个风水师说的到底准不准,于是在大家离开后,又偷偷把竹条移回了几尺。

邻居干的事,陆松不知道啊,他回去准备准备就把父亲下葬了。

据说,后来的事验证了风水师果然是个好风水师。不出数月,陆松就被人牵连,与老婆一起被流放到了湖北安陆。在安陆,陆炳出生了。和陆炳差不多时间出生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被封在安陆的兴献王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嘉靖皇帝。不过这时的兴献王府有点焦头烂额,太监们到处找保姆,最多时一天能换十几个,可是都不行,这兴献王的小世子就是不肯吃奶,一喂就哭。据说一直等到太监们找到了陆炳的母亲,小世子才不哭了。就这样,陆炳的母亲成了未来皇帝的奶妈。后来,兴献王又大发慈悲,让小陆炳也跟着母亲进了宫,所以,陆炳和嘉靖皇帝从小就情同手足了。

自然,这些都是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古代文人在给出名人物作传时往往都会添些神秘传奇的色彩,以显示此人天赋异禀或此家族超乎寻常的祥瑞。

靠谱的陆炳家世是怎样的呢?

从源头上追溯的话,平湖陆氏靖献支的始祖为宋末元初学者陆正。陆正原名唐辅,宋亡后,誓不仕元,于是改名正。他逝世后门人谥为靖献先生,在乍浦陈山立书院奉祀他。陆正后裔被称为靖献支就是由此而来的。平湖靖献支都是陆正的次子陆应奇的后裔。陆应奇长子陆士贤的后裔也都世居平湖,人数众多。陆应奇次子陆士亨,后裔人数较少,后来移居北京,因缘在嘉靖年间崛起成为锦衣世家,这便是陆炳的家族。

应该说,陆士亨这一支很长时间里基本都是默默无闻的,陆士亨生子陆宗深,为七品散官。陆宗深儿子陆轼,事迹无考。陆轼儿子陆墀,举茂才,选充锦衣卫小旗,以锦衣卫总镇隶籍北京,死于天津,葬在天津六里门外六里屯。陆墀死后,儿子陆松袭职。弘治七年(1494),陆松跟随兴献王朱祐杬来到封藩之地湖北安陆(今湖北钟祥),被选为兴献王府仪卫司的典仗。后来娶了据说是出生于郢中书香门第,秀丽端庄、知书达礼且善绘画的范氏为妻。

所以说,什么乡下磨豆腐,风水先生的,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陆炳出生于锦衣世家。

还有很多书中说陆炳母亲进宫当了兴献王儿子朱厚熜、也就是未来的嘉靖皇帝的奶妈后,同时也把小陆炳带进宫中一起哺乳,这个看来可能性也不大。从生辰看,朱厚熜出生于正德二年(1507),陆炳出生于正德五年(1510),朱厚熜比陆炳大三岁。不过,两人从小认识是很可能的,至于情同手足的说法嘛,估计也是陆炳权势大了以后别人的附会之说了。毕竟,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摆在那里呢。

正德十六年(1521),陆松和原来的兴献王府随从一起跟着朱厚熜进京继承大统,他升了锦衣卫副千户。对于陆松的为人,王世贞在《锦衣志》评价为“颇谨信,识大体”。嘉靖五年(1526),陆松升指挥佥事。

与相对平庸的陆松相比,陆炳就不寻常了。陆炳是个文武全才,从外表看,他身高面红,健壮沉稳,史书说他走路如同鹤步,就是说连走路都比常人文雅。内在也不差,嘉靖八年(1529),陆炳参加武会试中选。要知道,明代武举其实不容易考,不仅要考察弓马武艺,还要考军事谋略。当时,进入锦衣卫的路线有两条,一是袭官,二是武举。一般来说,锦衣卫内部,尤其是高层当中袭官占了大多数。陆炳考上武举后,就授了副千户职,作为武举来说,授官起点算比较高的,大概也有他家世袭的因素在内。

嘉靖十五年(1536),陆松去世,陆炳袭父职,进指挥佥事。

不过,至此为止,陆炳也还只是个挺普通的锦衣卫官员。

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民间传说都相当肯定陆炳的崛起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一次救驾。

嘉靖十七年(1538)十二月初四,嘉靖皇帝亲生母亲章圣太后崩。因为此前嘉靖生父兴献王葬在封地钟祥的显陵,所以朱厚熜很想将父母合葬一起。于是,次年二月十六日,嘉靖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离开京师,浩浩荡荡向南进发,准备回乡考察。这支队伍堪称庞大,其中锦衣卫扈行精壮旗校就有八千人,六千人专管护卫嘉靖皇帝所坐的舆辇,二千人专管摆执驾仪及承担各种巡察传令事项。还有扈驾官军六千人,执武陈驾仪用了一千人,驾前驾后各有二千人,驾左右各有五百人,把嘉靖紧紧地围在当中,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可是,二月二十六日,嘉靖驻跸的赵州和临洺镇两处行宫,在驾发之后都发生了火灾。虽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但却使嘉靖皇帝十分恼火。尽管惩处了官员,但嘉靖皇帝却没有命令采取预防措施,致使又发生了一次更大的火灾。二月二十八日,车驾进入河南,前面就是重镇卫辉。之后的事,《明史纪事本末》上写的非常神奇。说是正在行走之间,有一股旋风总是绕着圣驾来回地刮。嘉靖皇帝心下疑惑,便问随行的道士陶仲文:“此何祥也?”陶仲文掐指一算:“主火。”听说又要着火,嘉靖皇帝心中恐慌,他想起之前的行宫之火,于是要求陶仲文祈祷,希望用道教的法术来消弥火灾。陶仲文却没有接受嘉靖的要求,他告诉皇帝,天意不可违,“火终不免,可谨护圣躬耳。”据说,嘉靖皇帝和陶仲文的这番对话,被扈从在车驾旁边掌管南镇抚司事的锦衣卫署指挥使陆炳听到了,他开始暗自留心,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危险。三月十八日下午,车驾驻跸卫辉,由于旅途疲劳,嘉靖皇帝设宴款待了前来见驾的汝王朱祐椁之后,早早休息了。当天随驾南行的侍从人员也都安顿下来。夜间四更时,不知从行殿的哪一处突然冒出火花,由于这些行殿都是用木材、苇席、毡帐所搭盖,且又是春季干燥的天气,顷刻之间整个行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行宫起火,随从官员仓猝之中却都不知道嘉靖皇帝在哪里。危急关头,只见陆炳推倒门屏背着皇帝冲出火海,这时,成国公朱希忠、太监张宏也赶来了,迎上前去,把嘉靖帝解救了出来,安放到了乘舆之中。

嘉靖皇帝获救了,可是后宫的嫔妃、宫女、宦官等有很多人却葬身火海之中,离京时所携带的很多法物、宝玉也多被焚毁,损失十分惨重。

嘉靖皇帝对南巡行宫着火这事极为恼火。因为着火这事有点复杂,以嘉靖的多疑,他觉得这肯定不是偶然事件。当然,皇家的事从来都不简单。

表面看,嘉靖皇帝和之前的皇室亲属的关系确实是紧张的,尤其是他的伯母、弘治皇帝的皇后张太后。按理来说,张太后是有恩于嘉靖的,武宗猝崩且没有指定皇位继承人,奉武宗遗命主持朝政的张太后接受杨廷和的建议,以祖训“兄终弟及”为据迎立朱厚熜为新君,即嘉靖皇帝。不过,当朱厚熜的亲生母亲入宫的时候,张太后完全不拿她当回事,还是以藩妃的身份对待。朱厚熜是个大孝子,甚至有后世史家评论说他是个除了自己和父母,谁都不爱的人。登基后,朱厚熜便开始打击报复张太后。嘉靖三年(1524)春,他拒绝了张太后在她生日时的正式朝贺,但几星期以前他却精心安排仪式庆贺了自己亲生母亲的诞辰。之后,一场大火烧毁了张太后的寝宫,但嘉靖皇帝说是要减轻臣民的负担,停止了重建旧宫的工程,张太后不得不移居一座较小的宫殿。

矛盾的焦点还有张太后的两个兄弟,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弘治皇帝朱佑樘是中国历史上惟一一个只有一个老婆的皇帝,对张皇后宠爱异常。爱屋及乌,孝宗时张家兄弟所受的恩宠也非同寻常,这两兄弟恃宠而骄,不但通过奏讨庄田,开设私店等攫取暴利,而且横行无忌,强夺民产,甚至派奴仆到吏部殴打朝廷命官。武宗即位后,也严厉打击过舅舅们的嚣张行为。到了嘉靖皇帝,对张太后的两个兄弟就不客气了。嘉靖十一年(1532),他把张延龄逮捕入狱,嘉靖十五年(1536),又关押了张鹤龄。据说,张太后曾席藁请罪,但嘉靖不为所动。后来张鹤龄饿死在了狱中。有传闻,张鹤龄死后,张太后便图谋亲自报复皇帝。嘉靖十七年(1538)十二月初四日,嘉靖皇帝的亲生母亲蒋太后经过三年的疮毒折磨,不治而崩。嘉靖认为她是被张太后毒死的。

当然,嘉靖与张太后的对立,也只是表面现象,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这一切矛盾都是嘉靖登基初引发的大礼议及其余波的体现。不过最终经过三年多的不屈不挠的斗争,嘉靖皇帝还是赢得了胜利。

皇室归皇室,和陆炳没多大关系。但是经过了卫辉府救驾,陆炳的人生有了巨大的飞跃,朱厚熜从此对陆炳更加爱幸,不断升其官职至都指挥同知,仍然掌管锦衣卫之事。

无可否认,在北京的这支以陆松、陆炳为主的陆氏尽管人丁并不兴旺,但他们的崛起确实惠及到了老家平湖的陆氏族人,对平湖的陆氏家族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用,比如陆棐儿子陆光宙,四岁丧父后就上京城投靠了陆炳。也或许,正是因为自家人丁不旺才会对自己的宗族更具感情,愿意提供更多帮助,毕竟,在古代,宗族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再说,北京陆氏虽然为锦衣卫,但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并不是什么粗鄙武夫。陆墀是以举茂才隶锦衣卫,应当是读书人。《平湖经籍志》中记载陆松著有《介庵集》。两个儿子陆炳、陆炜分别考中武、文进士,文化程度都不低。可以想见,对于诗书传家的原籍族人,肯定会乐意帮助。

不过,最大的帮助可能还是科考。

古代,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与科举考试的:娼、优、皂、吏、贱籍、犯官……很多家庭出身的,是不允许参加科举考试的,各个朝代略有不同。所以必须写出三代的各种情况,也就是家状,以备资格审核。家状主要内容包括:本人籍贯、字、年龄、生辰,曾祖、祖、父名及其官职,母某氏,封赠情况,祖父母、父母健在情况,兄弟名及其官职,娶某氏,本人某省乡试第几名,会试第几名。

按照明代的规章制度,籍贯浙江的考生,如果是府州县学生员,只能参加本省乡试,如果成为贡生(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浙江贡生只能入南京国子监,然后选择在本省或应天府(或称京师,是南京在明朝时期的名称,为明朝前期首都,永乐时迁都顺天府,应天府作为留都)参加乡试。浙江和南直隶(南京及附近府和直隶州的统称,南直十四府四直隶州)号称人文渊薮,专攻举业者人数众多,而且水平很高,两地乡试竞争都很激烈。相比而言,顺天(北京)乡试解额较多,录取率较高,更重要的是,那里文化教育比较落后,东南地区的士子如果能在顺天参试,中举概率会大大提高。不过,明代对户籍控制很严,嘉靖时期可以参加顺天乡试的有以下几类:一是北直隶(直隶于京师的地区,明朝行政区划,相当于一个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大部和河南省、山东省的小部分地区)各府州县学生员;二是北京国子监监生;三是京卫武学幼官及军职子弟;四是在京各衙门吏典、承差人等;五是钦天监天文生、阴阳人及官生子弟,太医院医士、医生及医官子弟;六是在京官员随任子孙弟侄;七是流寓儒士,此项控制较严,需要“查审辨验籍贯明白,其附籍可疑之人,取有同乡正途出身官印信保结,方许应试。”

那么,再来对比着看看平湖陆氏参加科举考试时的家状。

平湖陆氏靖献支第一位进士陆淞,获弘治二年(1489)浙江乡试解元。次年,陆淞到北京参加会试时,陆墀正在北京,任职于锦衣卫,不知他们有没有见面互通族谊,但是陆淞在家状中并没有写六服兄弟陆松。他会试时所填的家状如下:“陆淞,贯浙江嘉兴府平湖县灶籍。县学增广生,治《书经》。字文东,行七,年二十五,十二月十七日生。曾祖宗秀,义民。祖珪,义官。父鋹,监生。母曹氏。重庆下。兄溥,监生;渊;济;淳;洪;潍。弟沂;淮;浩;瀚。娶王氏。浙江乡试第一名,会试第一百名。”靖献支的第二位进士,是陆淞长子陆杰,为正德八年(1513)浙江乡试第36名,次年登进士。《国朝历科题名碑录初集》载其为“浙江嘉兴府平湖县灶籍”,与其父完全相同。

但此后,陆淞次子陆棐、五子陆集、四子陆杲及孙子陆光祖等分别中举,均是参加顺天乡试。比如陆杲的家状是这样的:“陆杲,贯锦衣卫官籍,浙江嘉兴府平湖县人。国子生,治《礼记》。字元晋,行四,年三十六,二月初九日生。曾祖珪,义官。祖鋹,知县,累增南京鸿胪寺卿,加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父淞,南京光禄寺卿,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母王氏,封太淑人。慈侍下。兄楷,监生;东;杰,工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棐,贡士;樟;槩。弟集,贡士;炳,锦衣卫指挥使;炜,中书舍人;标;檠。娶沈氏。顺天府乡试第四名,会试第八十一名。”和父兄不同,陆杲的籍贯变成了“锦衣卫官籍”,而他所填的“行四”,是他在亲兄弟间的排行。实际上,他在家状中所列兄弟的名字,血缘关系亲疏悬殊,陆杰、陆棐、陆槩、陆集是亲兄弟,陆楷是其堂兄弟(三服),陆东等是再从兄弟(四服),陆炳、陆炜已是七服兄弟了。明代科考家状中的兄弟填到几服,并无明确规定,有人只填亲兄弟,也有人扩展到叔伯兄弟或堂兄弟的,但远到将七服的族兄弟列入,应当是极其少见的。只能说,随着陆松、陆炳父子都担任了锦衣卫要职,一跃成为陆氏靖献支中最显赫的一房,在老家族人眼里视为可以借重的对象也是很自然的事了。在《当湖外志》中还记了一个小故事,不知是否属实,说是只要平湖陆氏族人上京考试的,都会去拜见陆炳,而陆炳也必定会尽宗人之谊。不过要去陆炳家也不容易,上下打点也需要钱,有个陆氏族人因为经济比较困难就不敢去。等到发榜前一晚上,陆炳召集族人们聚会,也叫了他,此人不敢拒绝,也就去了,当时因为自己酒量不行,也因为没钱显得很局促。陆炳以为他担心考试,就劝他不要太担心了,举起一大杯酒,开玩笑说:“你要是能一口气把这酒喝了,我确保你必中”。这实在是陆炳的一句玩笑话而已,不过这位陆家兄弟居然真的拿起来一饮而尽,差点醉死。陆炳傻了,他于心不安,也不想别人说他食言,但是第二天就要开榜了,于是马上急召人传问考官打听他这族人考了第几。当时考官正在填榜,已中的卷中都没有,于是急忙给填了个名次去汇报陆炳。等人走了,再从落榜的卷中找出了该人的卷子补进中榜卷中。

与陆杲家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迟陆杲一科登进士的陆炜,其家状兄弟部分就只列一位:“兄炳,壬辰武举,锦衣卫管卫事指挥使”,因为无须证明或抬高身份,陆炜并没有将血缘疏远的陆杲兄弟列入。(陆炜的乡试之路也是非正常取得的,据说,当时他已经是实授中书舍人,按理是不能参加顺天乡试的,所以还被御史弹劾过,不过,因为陆炳,也是网开了一面的。)

那为什么一定要改成锦衣卫籍呢?这事有点复杂。

因为,对于陆家来说,陆淞、陆杰虽然都登了进士,但其他子侄如果在竞争激烈的浙江或应天应试,不见得都能顺利考中,如果能到顺天应试,成功机率就会大很多,但几类资格中,只有两项陆家可以想办法获得。于是,两种方法一起上,一是取得北京国子监生资格,这个只要家资丰厚就不是难事。《平湖县志·例贡生》名单,陆溥、陆楷、陆梦韩、陆棐、陆集、陆杲、陆光儒、陆光任、陆基志、陆锡命,都是捐纳入监。其中陆梦韩、陆棐、陆集、陆杲都在顺天乡试中举,陆杲还登了进士。不过,国子监生的身份只是一种个人身份,不能传给子孙,而且纳粟入监这事,朝廷时开时辍,是个未知数。但如果先将籍贯变成“锦衣卫官籍”,那子孙就都有资格成为顺天府学或京卫武学生员,如果再捐资入监,进而成为北京国子监生,那在北京考试就有了保障了。比如,陆杲儿子陆光祖就是依靠锦衣卫官籍直接参加顺天乡试的。

陆氏家族的这种操作和现代的高考移民差不多,那时,这种叫“冒籍”。

明代冒籍各地都有,但顺天乡试最为严重,虽然有人对冒籍采取宽容态度,但很多切身利益受损的顺天生员对此不能容忍,会告发举报。

明朝历史上最有名的冒籍事件被揭发发生在嘉靖二十二年(1543),牵涉人员众多,这事中也有平湖陆氏族人被牵涉到了。十月,在给事中李念的弹劾中,就涉及到工部侍郎陆杰从子陆光祚,太仆卿毛渠儿子毛廷魁,鸿胪卿陈璋儿子陈策等,冒京卫、顺天二学中式,陆杰等被劾欺罔不忠。当时,礼部针对不同的情况给出了不同的处理意见:“孙鎡、孙鑨、王宸、陆宏共四人,系锦衣卫、太医院见任官亲子侄,当存留会试;郑梦纲、陶大壮、沈谱、丁子载、陆可承、翟钟玉共六人,俱诈冒籍贯,当发回原籍,入学隶业,仍得应其省试;陆光祚、陈策、毛廷魁、虽称随任,亦当一体发回。”看得出,礼部还是对个别人网开一面,陆光祚被姑准存留,但不许对制,对陆杰也不追究。

这事如果细细研究下,陆光祚等人被讦冒京卫、顺天二学中式,显然是他们有京卫武学或顺天府学生员身份,而这当然是依凭了锦衣卫官籍。事实上,尽管陆杰、陆杲辈已依托陆炳家转为锦衣卫官籍,但两家血缘关系实在太远,正好成为冒籍的证据。为此,陆光祚只能以“随任”叔叔陆杰为借口,不过这种说法其实也并不成立,因为陆杰一直在外任职,嘉靖十七年(1538)由广东左布政使升湖广巡抚,二十一年(1542)加工部右侍郎衔,提督重修显陵裕恩殿及兴王旧邸工程,二十二年(1543)六月才奉命回部管事,等他回京时早考完了。不过,看在陆炳和陆杰的份上,嘉靖皇帝法外施恩,保留了陆光祚的举人资格,只是不准参加次年会试。也因此,陆光祚直到三十八年(1559)才登进士。会试时,他的家状中所填兄弟情况是这样的:“兄梦韩,工部主事;美照;光祖,南京礼部郎中;光裕,贡士。弟光儒;光伦;经,锦衣卫指挥使;光畿,官生;绎,锦衣卫千户。”其中经、绎为陆炳的儿子,绪为陆炜儿子,与陆光祚已是八服兄弟了。

嘉靖三十九年(1560),陆炳去世,长子陆经、次子陆绅之前已经过世,家里只剩幼子陆绎,势力大衰。隆庆初又追论陆炳之罪,其家地位更是急剧衰落,这一变故对平湖陆氏子弟的直接影响是他们不能再凭借锦衣卫官籍获取顺天府学或京卫武学生员身份而在顺天参加乡试了。陆杲最小的儿子陆光宅,隆庆四年(1570)中举,参加的就是应天乡试。陆杲曾孙、陆光祚孙子陆锡恩万历二十三年(1595)登进士,其籍贯均为“浙江嘉兴府平湖县灶籍”,也就是恢复原籍贯了。

陆炳能崛起,是他既有能力,又有野心。不过,古代官场风云诡谲,想要出人头地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还必须具备很多素质,比如,要有心机,要不择手段,要心狠手辣,最好还要能屈能伸。

嘉靖皇帝刚即位时,掌管锦衣卫的都是兴献王府中的旧人,起先是朱宸,但不久被罢免了。代替朱宸的是骆安,接着是王佐、陈寅。这几个应该说为人都还是比较谨慎忠厚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坏名声。像这样的人也没什么野心,不会过度追求权势。比如王佐,应该有点老好人的倾向,作为兴献王府的旧人,他曾经维护过张鹤龄兄弟之狱,他和陆炳父亲陆松的关系极好,陆炳还没到二十岁的时候,王佐就非常器重他的才貌,刻意培养,对他帮助很大。那时,陆炳也是非常感激王佐的。不过,王世贞的《国朝丛书》记了一件事,据说王佐死后,陆炳看中了王佐留下来的家业。王佐的儿子平日里喜酒好赌,陆炳以为非作歹罪将他逮捕,他母亲也牵连被捕,同时找来几个人逼迫作证。开堂那天,陆炳和同僚们坐在堂上,堂前摆满了刑具。王佐的儿子争辩不服,他母亲却跪着上前,详细诉说了儿子种种的不孝,儿子大呼说:“我要被处死了,母亲这样说,难道是希望我快些去死吗?”母亲喝斥他说:“反正是死,还说什么?”说着手指陆炳说:“你父亲当初坐在这个位子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作严刑逼供这种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才生下来你这个不孝的儿子,这是老天爷的报应,你还争什么?”陆炳的同僚都不说话了,陆炳面红耳赤,反正王佐的家产也已经被他夺取了大半,于是就将他们母子放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南巡救驾之后,陆炳晋职很快,到了嘉靖二十四年(1545)七月,他升了锦衣卫都督佥事,十二月又因缉捕有功,升任都督同知。陆炳骤然显贵,与他同级的官员多属父辈,这时的陆炳,心里其实是有些瞧不上他们了。不过,表面上陆炳还是很尊敬他们,凡事处处讨好那些权臣。

在嘉靖登基后,很多原先的阁臣纷纷被取代,新崛起了一批支持嘉靖皇帝的官员,比如夏言,他的崛起很讨巧。

古语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古代,祭祀是统治者最关注的事情之一。明朝初年时,明太祖朱元璋曾筑圜丘于南郊以祀天,筑方泽于北郊以祀地,没多久又将天地合祀。到了嘉靖皇帝,他认为天地合祀不合乎礼法,想要重新分建天、地二郊,并日、月而成四。但改变祭祀天地礼制并非小事,大臣们不敢置可否。嘉靖又在太祖牌位前占卜,显示的结果是“不吉”。嘉靖皇帝无可奈何,准备搁置这项改制。这时,夏言上了一道《皇后亲蚕疏》。嘉靖皇帝觉得夏言的南北郊之说,与自己分建天地二郊的主张暗合,令夏言进一步进言。于是,夏言乘势再上疏,提出:以冬至祭天于南郊之圜丘,以夏至祭地于北郊之方泽。嘉靖读过这道请分祀天地之疏后,如遇知音,大感高兴,他在宫中隆重热情地召见了夏言,并赐玺书及四品官服。此后,夏言又力排众议,在一系列事关国体的重大礼制问题上替嘉靖皇帝的主张寻据推论,深得恩宠。嘉靖十年(1531)三月,夏言成为少詹事兼翰林学士,在朝中地位日隆。

夏言的迅速崛起,让很多人不满,如武定侯郭勋、首辅张孚敬等,还有夏言的老乡,同样特别聪明的严嵩,心里也很忌妒夏言。嘉靖十五年(1536)底,夏言以少傅、太子太师、礼部尚书兼任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办事,担任次辅,由于皇帝宠爱,首辅反而被架空,一切听从夏言。夏言入参机务,空下来的礼部尚书,本该让顾鼎臣补上。不过,夏言推荐严嵩补了缺。因为严嵩虽然大夏言两岁,却非常恭敬的称夏言为前辈,还老是与夏言套老乡关系。夏言也总是把自己当成严嵩的仕途恩人,并把他当作门客对待。严嵩当上了礼部尚书后,觉得有底气了,心里开始愤恨夏言不把他当回事。

众所周知,嘉靖皇帝极端崇尚道教,也特别垂青于那些可以为他撰写青词的官员(青词是在道教仪式中,即祭祀时焚化的用朱笔写在青色纸上的祷告词)。夏言与严嵩都撰写青词高手,尤其是严嵩,更是文采飞扬,比夏言还要略胜一筹,其他人代替不了。

嘉靖十七年(1538)十二月,夏言接任首辅。夏言当了首辅后,独往独来,气势凌人,直言无忌,而且他个性有点偏狭,可能还有点儿睚眦必报,无形中给自己树了很多敌人。甚至有时皇帝的话语,也不像当初那么句句认真对待了。比如嘉靖皇帝南巡回安陆那次,祭拜仪式结束后,严嵩摸透了嘉靖皇帝的心思,两次奏请准许大臣上表称贺,可夏言却坚持要等到回京后再称贺。嘉靖皇帝虽然同意了夏言的意见,但心里很不舒畅。也还是那年,嘉靖巡幸他在建的墓地大峪山时,夏言却迟到了,皇帝大为恼火,剥夺了他少师的勋位,让他致仕(退休)。这是第一次罢免他。几天后,嘉靖皇帝消了气,又撤销了让夏言还乡的决定,并让他以少傅、太子太傅入内阁值勤。夏言上书感谢,嘉靖皇帝指示他要砥砺初衷,秉公办事,正道做人,不要惹众人怨恨。夏言明白,怨恨他的就是郭勋、严嵩等人。

郭勋处处看夏言不顺眼,四处结交看不惯夏言的人,双方一直勾心斗角,相互争斗。夏言这人的骄傲真是无与伦比,皇帝册封他上柱国时,他毫不推辞,以致有人认为封这个官衔可能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其后皇帝加封严嵩上柱国,严嵩就推辞不敢当,说“人臣无上”,想以此对比夏言的骄纵,嘉靖皇帝果然大悦。再以后加封徐阶上柱国,徐阶也不敢当。万历中,加封张居正上柱国,张居正同样不敢当。夏言是唯一生前领受上柱国的首辅,也是后来唯一被杀头的首辅。

嘉靖二十年(1541)八月,张太后去世,嘉靖皇帝下诏询问太子丧服的礼数,夏言疏忽,奏疏里出现了错字。嘉靖皇帝再次命令夏言退休。离开京城前,夏言去嘉靖皇帝那里磕头谢恩,嘉靖心软了,让他先别回老家,就在京城治病,等待以后的任命,其实嘉靖皇帝这次就是吓唬一下夏言。虽然夏言这么倒霉,但老对头郭勋也麻烦不断,因为言官接连弹劾他,他也只能称病在家。

嘉靖皇帝将夏言、郭勋视作左膀右臂,他们之间的相互攻击,让他感到厌倦。言官们知道嘉靖皇帝再次宠信夏言,而厌恶郭勋,就一起揭发郭勋的罪证。终于,嘉靖皇帝把郭勋送进了监狱,恢复了夏言部分的官职,等病好了入内值勤。夏言虽然在病假中,内阁的事务却多由他裁定。嘉靖二十一年(1542)春,夏言担任一品官已经满九年,嘉靖皇帝颁赐银币、宝钞、羊酒和宫廷食品,全部恢复了他的官职。不过这个时候,虽然皇帝仍然优待、礼遇夏言,但宠信程度已远不如当初了。

这年十月,发生了让嘉靖皇帝刻骨铭心的“壬寅宫变”,杨金英等十数名宫女用黄绫布几乎把这位皇帝勒死。嘉靖皇帝经此恐吓,常常感到宫内在闹鬼,因此不敢在紫禁城内乾清宫居住,就移居西苑(今中南海西部一带)。

因为路程较远,嘉靖皇帝命夏言、严嵩等到西苑值勤的几个大臣骑马。另外,按明代的冠制,皇帝应该戴翼善冠,但嘉靖因为崇尚道教,喜欢戴香叶巾,还下令制作了五顶沉水香冠赐给他们,其他大臣都照办了,严嵩更是每天坚持戴着,并且用轻纱笼住以示郑重,使得嘉靖皇帝大悦。可夏言却倔强地认为这不合礼制,不肯接受,并且他还嫌骑马累,独自一人乘坐手挽的齐腰小轿。坐轿肯定没有骑马快,夏言受召迟到过好几次,史书没有说他几次迟到是不是因为不骑马而延误,但估计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严嵩就不一样了,他表现的特别忠于皇帝,有时遇急事嫌带随从耽误时间,就单人独骑去西苑见皇上。

时间长了,嘉靖对夏言的不满也越积越多,善于察言观色的严嵩终于得到了排挤夏言的机会,私下里偷偷谋划着怎么陷害夏言,以便取而代之。夏言得知后,对这个下属兼老乡非常不满,便示意言官一次次弹劾严嵩。正在宠信严嵩的嘉靖皇帝没有当回事,但夏言、严嵩二人则就此势不两立。

六月的一天,严嵩得到嘉靖皇帝召见,立即磕头下跪,诉说夏言怎么欺辱他,泪如雨下。嘉靖让他把夏言的罪状全说出来,严嵩马上添油加醋大揭其短。嘉靖皇帝积累多日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下诏数落夏言的罪过。夏言很害怕,赶紧上书认错,并请求皇帝准他老病还乡,话说得很哀伤。正好这年七月一日日食,古代日食是凶兆,按照说法犯着下级欺瞒上级的过错,嘉靖皇帝非常迷信,认为那就是应在夏言身上的,于是亲写诏令,剥夺夏言的官职,让他回家闲住。这是夏言第三次被免职了。不久,严嵩取代夏言升为首辅。

夏言担任相国多年,习惯了被人逢迎,罢官时间长了,心里闷闷不乐。每遇元旦、世宗生日,他必定上表祝贺,自称为“草土臣”。嘉靖皇帝又开始渐渐怜悯起夏言来。嘉靖二十四年(1345),觉察到严嵩的贪婪和放纵后,嘉靖皇帝第四次启用夏言回朝任首辅,以压制严嵩。

夏言重返政坛,地位又在严嵩之上,更加骄横,而且这时他还想成就一番相业,行事作风大改,凡有所批示,概不征求严嵩意见,严嵩表面上唯唯诺诺,但心里恨之入骨。这次,夏言因为罢官日久,也想发展自己的势力,比如,他就和受嘉靖皇帝日渐亲睐的陆炳关系颇好。与此同时,夏言对严嵩的嫡系严加贬斥,严嵩也不敢反抗。朝中大臣们都很高兴,因为大家都怨严嵩贪忮,现在终于有人能压制他了,都深以为快。

和夏言、严嵩的水火不容不同,陆炳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他长袖善舞,既能讨夏言的欢心,和严嵩的关系也搞得非常不错,嘉靖皇帝对他也是宠信有加,因此权势一天比一天重,就连他捶杀兵马指挥,被御史纠劾,皇帝都下诏不让追问。

但中国历史上从来不缺乏不畏权贵的硬骨头。

嘉靖二十六年(1547),陈其学任湖广道试监察御史,兼巡两淮盐务。十月,他把陆炳给弹劾了。

陈其学弹劾陆炳两大罪。一是陆炳以都督同知掌锦衣卫事的身份借口北京流动人口太多,恐潜藏违法作乱的人,主张实施严禁政策,驱赶流寓人口。第二件事更为严重,陆炳与京山侯崔元等人互相勾结,私立盐法、干扰驿递、私铸银钱,且接受奸商徐二贿赂请托。盐业、钱法、驿递都是国家大事,权衡再三,陈其学决定拿陆炳开刀,执以国法。他书写奏疏,尽数陆炳、崔元之罪。嘉靖皇帝接到奏疏,并没有马上拿陆炳、崔元治罪,而是把这事甩给了内阁夏言。夏言立即拟写了诏旨准备将陆炳逮捕治罪。

陆炳一看问题严重了,找到严嵩求助,严嵩给他出了个主意,叫陆炳拿三千两到夏言府上求情。陆炳到了夏府,但是夏言谢绝见客。陆炳长跪不起,痛哭流涕。无奈,夏言只好答应为陆炳开脱,建议逮捕京山侯崔元的人徐结,下狱治罪,而仅仅让陆炳、崔元写出事情的经过和检查,明史原话“诏下,徐狱,而炳、元各对状”,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陆炳没事了,但他对夏言和陈其学恨之入骨。

话说回来,严嵩之所以能指导陆炳去向夏言求情,那是因为此前不久他刚带着自己儿子严世蕃也去跪过夏言。严世蕃是尚宝司少卿,他广通贿路,代输户转纳钱谷,过手时任情剥蚀,都入了私囊,这事给户科给事中告了。夏言准备奏知嘉靖皇帝。严嵩怕了,他带着严世蕃上夏言门下求情,夏言称病不见,严嵩贿赂了门人,父子直闯夏言榻前,下跪求情。夏言当时也是心太软,又放了他父子一马。

严嵩父子这一跪,与陆炳那一跪,成了夏言遭厄运的死结。从此,陆炳一心帮助严嵩除掉夏言。

此时的夏言实在是有点后知后觉。再次入阁的他没有吸取教训,又开始懈怠了伺候皇帝的癖好,可能公务太多,年纪大了,本来撰写青词就不出于真心喜爱,有时就把过去写过的重新呈上来滥竽充数,让皇帝发现当众扔地上,并数说他不似以前用心了。夏言不仅对皇帝时有忤逆,对待别人也更加冷峻。不但得罪皇帝,也开罪太监和朝廷百官,和严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严嵩极力讨好皇帝,笼络皇上身边人。请人代笔写的青词越来受皇帝喜爱。皇帝派的宦官来了家,夏言把他们看作奴才,严嵩则肯定请坐送银子。势利的宦官们回去就只说严嵩的好话和夏言的不是了。嘉靖皇帝有时还会派人偷偷观察大臣们晚上在家的表现,一般严嵩早早就会得到宦官通知,一定会装作伏案工作。夏言呢?基本都是躺在床上睡觉。

总之,夏言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

之前,在嘉靖二十五年(1546)时,很有胆略,也长于用兵的将领、兵部侍郎兼总督三边军务的曾铣向皇帝上了一份奏疏,上言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汗三万骑兵进犯,提出收复河套并修筑边墙防御鞑靼进犯的建议。夏言继妻的父亲是曾铣的好友,他在夏言面前力荐曾铣,而夏言也想立不世之功,当即拍案叫好,和往常一样,他没有征询严嵩的意见,就密疏向嘉靖皇帝推荐曾铣,还说群臣中没有比曾铣更忠心的了。当时,嘉靖皇帝完全表示赞同。可是,第二年,军事支出需求越来越多,皇帝开始动摇了收复河套的信心。到了第三年的一天,嘉靖皇帝更是突然反悔,拿出亲笔诏书晓谕辅臣说:“现在驱逐河套逆贼,师出果真有名吗?士兵粮食果真有余,一定能够成功吗?一个曾铣何足道之,如生民荼毒怎么样?”夏言这时听到这话,感到非常惊骇,请求皇帝自己裁决。皇帝下令刊发手诏,发给诸臣讨论。

严嵩和陆炳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们想借此来搞垮夏言。于是,严嵩极力言说河套一定不能收复,并暗中诋毁夏言,以便激怒皇帝。夏言上书辩解,得到的是嘉靖皇帝令他毛骨悚然的评语“强君胁众”。

嘉靖二十七年(1548)正月,俺答踏水渡河企图侵入宁夏,嘉靖皇帝发火了,怪罪曾铣挑引起入侵,又降旨夺去夏言官衔,只保留尚书身份。这时,皇帝还念了点旧情,准许他以尚书衔退职回家。

严嵩挤走了夏言,仍不罢休,在宫中放出谣言称夏言离朝时愤愤不平,大骂嘉靖皇帝出尔反尔。这些话传到嘉靖耳朵里,嘉靖非常恼怒。九月,俺答又率军进扰宣府,直逼北京,嘉靖皇帝觉得这一定是夏言、曾铣提出收复河套招来的报复,于是将曾铣投入监狱。

严嵩又连夜去找陆炳,他们商议只要处置了曾铣,就一定能把夏言拖下水。陆炳去监狱会了因贪纵酷虐,恣为不法被曾铣劾奏下狱的甘肃总兵仇鸾。严嵩代替仇鸾狱中草就疏章,诬告曾铣掩败不奏,克扣军饷上万,并派儿子曾淳贿赂夏言。因为嘉靖皇帝怀了必杀的心,所以三法司只能给曾铣按上了“交结近侍官员律”的罪名。手握兵权的边关将领与内廷大臣私下结交是朝廷大忌,嘉靖立即将曾淳下了诏狱。曾铣被斩首。嘉靖皇帝又派兵逮捕已经在返乡路上的夏言。

夏言带着几个家人从山东乘船至江苏丹阳时,被官差追上,打入囚车。十月底,当押解到北京东的通州时,夏言听说曾铣的罪名后,大惊失色,几乎跌下车,道:“唉,我恐怕非死不可了。”于是央求解差借来纸墨,向嘉靖皇帝表明严嵩陷害自己的冤情。但这次,嘉靖皇帝再也不理会夏言了,而且又恨恨的提起了他不肯戴香叶冠的事儿,紧接着就下达“朝衣弃市”的圣旨。弃市,是在人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以示为大众所弃的刑罚。朝衣,就是仍然穿戴朝廷制服。这年,夏言六十七岁。

除掉了夏言,严嵩非常感激陆炳。以后,凡事都拉拢他一同筹画,为所欲为。

夏言去位后,内阁就是严嵩一人独揽朝政了,虽说后来来了张治和李本,但这两人凡事都不拿主意,全凭严嵩一人做主。

那个曾帮助严嵩、陆炳陷害曾铣的仇鸾这时也已经被放出来了,闲坐在家。严嵩确实是挺感激他的,因为严嵩本人喜欢收义子,据说仇鸾还在狱中时就决定收做干儿子了。

嘉靖年间,明王朝面临空前的边疆危机。南方是倭患,而北方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当年元朝残余力量北逃后,是为北元,北元又分裂为鞑靼和瓦剌二部。鞑靼衰退后,瓦剌成为明王朝北疆的最大威胁,瓦剌也先汗在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入寇,史称“土木堡之变”。此后经过百年的内斗,鞑靼重夺主宰地位,土默特部的俺答脱颖而出,于嘉靖年间统一蒙古各部落后,势力强大,进而威胁中原。嘉靖二十五年(1546),俺答称汗,遣使议和并求通贡市,嘉靖皇帝屡次拒绝。

嘉靖二十九年(1550)六月,俺答移驻威宁海子,率领数万铁骑入寇大同。当时的大同总兵官张达轻敌,中伏阵亡。大同败讯传回来时,闲居在家的仇鸾觉得是个机会。他厚贿了严世蕃,让严世蕃去兵部推荐他谋勇可任。这对严世蕃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仇鸾马上就复了职,接了张达的位子,充总兵官,镇守大同。

八月,俺答又准备大举进攻大同。这时的总兵官已经是仇鸾了,但是仇鸾真是没有什么军事才能的人,听闻俺答率十余万蒙古铁骑来攻打自己,仇鸾吓的束手无策。他有两个家丁,一个叫时义、一个叫侯荣,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叫他重金贿赂俺答不要攻打自己的防区。俺答同意了,受了仇鸾的厚礼,又给他送了箭纛当彼此的信物,于是就东转到宣府,但宣府有早有防备。干脆,刀锋直指古北口,挥师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京师闻讯大乱,嘉靖皇帝下令京师军队全部集结,准备与俺答决战。所有文武大臣调守京城九门,其中陆炳的任务是巡视皇城西门。同时派人迅速传召各路兵马入京师勤王。

谁料,军队却久久不能集中,原来军队兵士缺额巨大,城中只有兵士四、五万,而且还多为老弱。这些人早已没有了战斗力,而且害怕作战,因此集合不起来。更让人气愤的是在这紧急时刻,看管兵器库的太监依旧索要贿赂,要不然不让开库门。

仇鸾也接到了勤王诏书,他趁机邀功,立即快马呈上奏折。在奏折中,仇鸾大吹特吹,说俺答想要侵犯大同府,自己秣马厉兵准备决一死战,谁料俺答一听自己的名号,害怕了,因此不敢再前行,转道去了古北口。如今自己甘做勤王之师,一定让俺答有来无回。在仇鸾的奏折到后不久,各路勤王的队伍也陆续赶到京师,但是队伍多了,却没有一个能统摄全军的人。于是,陆炳等人在嘉靖皇帝面前大力赞扬仇鸾,仇鸾被封平虏大将军,节制各路人马。这时,问题来了,因为来的仓促,各路人马都没有带太多粮食,京师的粮食竟然不够了,士兵开始还能每天三张薄饼,没两天,连薄饼也没有了。腹中饥饿,更没有打仗的心思了。

嘉靖急着让将领出战,下令兵部尚书丁汝夔统率京郊兵马之事,可士兵如今毫无斗志,丁汝夔心里也没底,于是去找严嵩咨询。严嵩给他出了个主意,《明史》原话是:“塞上败,可掩也;失利辇下,上无不知,谁执其咎?寇饱,自飏去耳。”严嵩叫他不要出城与俺答决战,象征性的抵抗下就行了。俺答来犯,无非是想抢东西占便宜,让他们抢吧,抢够了,他们就走了。

丁汝夔听从严嵩建议,下令全军退守城池,将京郊让于俺答。果不其然,蒙古骑兵到达之后,肆意掠劫,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京郊百姓为了躲避蒙古人,纷纷逃向京师,但京师九门紧闭,一个人也不许放入。城外的西北角,集聚了很多宫内太监们的产业,这时只见火光烛天,烧毁无数,太监们痛心疾首,围着嘉靖皇帝哭诉,嘉靖怒火冲天,要逮了丁汝夔。丁汝夔吓得再次跑到严嵩处,要严嵩保护他。严嵩拍着胸脯告诉他:“有我在,你绝对不会被杀头。”但真到了嘉靖面前时,严嵩却站在一旁,一言不敢发。丁汝夔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严嵩坑了。不过严嵩真的没有骗他,他真的没有被杀头,而是用弓弦子给勒死的。

几天后,俺答饱掠而去,京师解严。兵部准备追击。仇鸾是不准备硬碰蒙古军队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蒙古军在撤退时怕原定路线白羊口道路狭小,可能会被明军邀袭,于是改道昌平北面的古北口,结果正巧与想避开他们的仇鸾军队狭路相逢。一经交战,仇鸾便大败,死伤几千人。俺答大摇大摆的带兵由古北口出塞而去。仇鸾为了掩饰败绩,命人将周遭尸体收拾收拾,也有八十余级了,向嘉靖奏捷,一听捷报,嘉靖皇帝心中大喜,仇鸾加封太保。

接着,嘉靖皇帝让仇鸾当了总督京营戎政。就此,仇鸾开始受皇帝宠信,对他提出的一些不靠谱的建议,嘉靖几乎都全盘接受了。

尽管仇鸾在嘉靖皇帝面前大言要整饬兵甲,大举北征以雪国耻,但实际上,他是不敢和俺答对阵的,于是,他继续以往的策略,私下大肆贿赂俺答,又极力撺掇开马市以满足俺答的交易要求。嘉靖皇帝迷惑于仇鸾的大话,对他言听计从,仇鸾这个人没什么城府,又不知进退,恃宠而骄,居然开始想要凌驾于严嵩之上。这就把自己害了。

严嵩先是在嘉靖皇帝面前挑拨了一下,想让皇帝去查仇鸾的账目,他请求:“核鸾用兵以来各项粮饷帑银,令户、工二部籍其出入以闻。”当然,仇鸾也不是好惹的,他也立即上密疏告发严嵩、严世蕃父子的种种贪横,以至于嘉靖皇帝真的开始疏远严嵩了。不过,仇鸾敢告严嵩,却不敢惹陆炳,一则陆炳是锦衣卫头子,太能掌握大臣隐私了,二则陆炳也实在是会做人,向来都是奉承他,不与他分庭抗礼的。《明通鉴》里记了件事,嘉靖皇帝相信了仇鸾的话疏远严嵩,已经四次不宣严嵩西苑入直了,一天,严嵩看见徐阶、李本入西苑,就立即跟了过去,到了西华门,守门的人却不放严嵩进去,说是无旨不敢让他进。严嵩回到家,越想越怕,怕自己大祸临头,和严世蕃两人甚至对泣了一番,后来,还是找了陆炳从中调停,低声下气去求徐阶帮他在嘉靖皇帝面前解释,当然,那时严嵩和徐阶还没有大的矛盾。

当时,朝中大臣们很多都是不赞成开马市的,所以御史们接二连三向皇帝进言马市羁縻难恃,还是得让仇鸾加紧练兵,专事征进。紧接着,嘉靖三十一年(1552)正月,俺答又入犯大同了。嘉靖皇帝责备仇鸾说,这就是平时没有好好戒备造成的。仇鸾内心不安,请求率兵出边。三月,仇鸾率兵赴大同。

仇鸾率兵行了二百多里,就在猫儿庄这个地方遇到俺答伏兵,阵亡二百多人,失马二百多匹。不过,仇鸾还是用老方法隐瞒败绩,他上报说自己斩首五级、获马三十匹,请赏。嘉靖皇帝准许了,但是,他也开始怀疑仇鸾并不值得依靠了。

五月,仇鸾被召回。当时,俺答纠结各部还有战斗力很强的朵颜三卫出没塞上,边疆告急,仇鸾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只能请求七月时去调集宣大二镇的士兵。兵部不同意,而嘉靖皇帝也不再支持仇鸾,坚持召回他。

七月,俺答兵犯蓟州。这时,仇鸾已经病重,他上疏请求让他乘车出征,嘉靖皇帝不答应,还下诏要收他的制敕将印。仇鸾惊惶而死。

关键时刻,大学士徐阶又补了一刀,密疏仇鸾通倭误国,嘉靖看了大惊,马上命掌锦衣卫事都督陆炳密访。

陆炳早就都准备好了。虽然他平时表面上顺着仇鸾,但暗地里早就拿钱买通了仇鸾左右及亲信友好,仇鸾平时的一静一动乃至隐私全被陆炳掌握着。为了证据确凿,陆炳还设了个圈套。

陆炳命人私下里去引诱欺骗仇鸾的家丁时义、侯荣,叫他们赶紧逃到蒙古军中去避祸,不然就等着被抓吧。时义、侯荣相信了,逃到半路上,陆炳派人抓了他们。于是,两人彻底交代了:当初,仇鸾初镇大同与俺答私通要约,厚贿重金,俺答也送来箭纛,作为以后不犯大同的信契;平时,就是由时义、侯荣等往来送信,现在他们是害怕事发,所以准备逃入虏中,想勾引入俺答前来等种种。

嘉靖皇帝震怒。马上命陆炳会同三法司拟罪,法司奏仇鸾当谋反律,就算死了也要追戮。

于是,仇鸾被剖棺斩首枭示九边,父母妻子及时义、侯荣皆斩,妾女孙发功臣家为奴,财产尽没入官。

严嵩相继除去了政敌夏言、仇鸾,皇帝和首辅间的芥蒂自然消除,朝中一时无与匹敌。同时,严嵩也更倚重陆炳,两人互相照应,各自撑起了自己头上的一片天。

明朝锦衣卫的全称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是由太祖朱元璋一手创立的功能最全面的亲卫组织,属于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在明朝初期,锦衣卫极其强势,文武百官闻之色变。后来明成祖朱棣成立东厂,成员主要是宦官,因为宦官负责服侍皇帝,离皇帝很近,本身具有天然优势,在与锦衣卫的斗争中,取得越来越大的优势。所以,锦衣卫经过初期的强势之后,逐渐越来越势弱,在很长一段时间沦落为东厂的附庸。不过,到了陆炳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凭着一己之力带领着锦衣卫走向了权力的巅峰,就连东厂也不能与之分庭抗礼。

本来,作为锦衣卫最高的长官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官职并不太高,朱元璋给定的是正三品,但这个机构权力范围却非常大,集合了侦查、逮捕、审问、刑讯,处决的所有权力于一体。更重要的是,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逮捕人之后也不会像大理寺一样要公开审讯,他们的犯人都是被关押在北镇抚司秘密审讯。因此不管是什么人,哪怕你是官至一品的宰相,还是分封的藩王,只要是锦衣卫想查的,谁都跑不了。明史专家吴晗曾对锦衣卫有一个很精辟的评价:“为的是便于有计划的栽赃告密,有系统的诬告攀连,有目标的灵活运用,更方便的在法外用刑。”在民间,锦衣卫的作用就更神奇了,谁家小孩子啼哭不止,只要吓唬他锦衣卫来了,那就是立马能止哭的。

陆炳是整个明代锦衣卫第一人。

简单理一下陆炳的履历:

嘉靖八年(1529),中武举,锦衣卫副千户。

嘉靖十五年(1536),进指挥佥事。

嘉靖十八年(1539),升为都指挥同知,取代陈寅执掌锦衣卫事务。

嘉靖二十四年(1545),署卫事,七月,都督佥事,十二月,都督同知。

嘉靖二十九年(1550),已升右都督。

嘉靖三十年(1551),进太子太保。

嘉靖三十一年(1552),少保兼太子太傅。

嘉靖三十二年(1553),左都督,太保。

嘉靖三十六年(1557),少傅。

在错综复杂、严酷惨烈的朝廷政治斗争中,陆炳是明朝唯一一个能兼任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和三孤(少师、少傅、少保)的人,他把一个臣子能被封的官都封了,荣宠至极。说起“三公”“三孤”,其实到明朝就已经不过是个虚衔而已,“三公”高于“三孤”,“三公”中太师高于太傅又高于太保,按照惯例,一般“三公”只能由公侯伯这些勋臣获得,文臣最高仅能获得“三孤”称号。在明朝,自从朱元璋废丞相后,大多数的文职大臣生前的最高官品是从一品。正一品的三公,基本上都授给了死掉了的大臣,极少有大臣能在活着时得到,如在“土木之变”中力挽狂澜的于谦深受明景帝的宠信,却也只能加封“少保”,像严嵩终其一生,也只是个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而明朝后期喜欢乱搞的魏忠贤,虽然滥封了一大堆一品官,三公也只封出去一个。所以能被授予“三公”,是极高的荣耀。有明一代,能活着被封“太师”只有三人,分别是李善长、张居正、周延儒。

嘉靖皇帝还给了陆炳很多前所未有的特权、特例。

嘉靖三十三年(1554),陆炳受命入西苑当值,与严嵩、朱希忠等人随从嘉靖皇帝修道教的玄坛,侍奉修炼玄功。

嘉靖三十五年(1556)三月,赐进士恩荣宴。陆炳是廷试巡绰官,按惯例,锦衣卫应该在西边列席,因为陆炳,皇帝特命锦衣卫上坐,排在二品官之末。

另外,按照一般的规定,锦衣卫侍朝时,都穿戴方便随时拿人的乌帽吉服,但是据说陆炳却自制朝服,立于本班之首。

等等。

一般来说,势倾天下的人,也都会富甲天下。

王世贞是明代嘉靖万历年间著名文人,他记录有一张嘉靖时期的全国巨富排行榜,入榜标准是“积赀满五十万以上”,其中有严世藩、蜀王、黔公、太监黄永、黄锦及成公、魏公、都督陆炳、太监黄永之侄张二锦、山西三姓、徽州二姓与土官贵州安宣慰等17家。而《明实录》中也记载了陆炳的豪富:“豪侈自奉,营别宅十余所,皆崇丽,称甲第,分置姬妾,其中纨绮宝玩,所在充牣(充满),供张(供给)不移而具,炳时游处其间,东西惟意,又置良田宅于四方,若扬州、嘉兴、南昌、承天等处皆有庄。”又如,杭州西湖宣公祠在白堤孤山之南,原来是明朝中书舍人洪澄的别墅,后来归了陆炳。嘉兴地区的陆氏大都自认是陆贽后裔,陆炳也一样,他把这别墅改为祠,祀宣公,此祠规模宏敞,台榭之盛为当时杭州之冠。

陆炳能有如此财富,是他敛财实在太容易了。

有自己送上门来的:

严嵩自从在陆炳帮助下除掉对手后,总揽朝政,一人独大。他和儿子严世蕃几乎把持了官员的任免大权,想当官的、想升官的都得重金行贿。但如果不能直接和严氏父子搭上关系的,可以再找另外一个人,就是陆炳。只要是陆炳帮忙在严嵩父子前关说,那也基本是“夕趋走麾下,晨拔置同列的”。所以尽管大家对身为锦衣卫头子的陆炳又惧又怕,因为他大量使用爪牙打探大臣各种隐私,甚至对他们夜间私生活之秘事,也了如指掌。但大家还是争相上门送财,上至方镇督抚大臣还有宫内太监,十个有八九个要与他结交,甚至那些给事御史自跪门下者也是十分之三四。大家都明白,与陆炳结好,即使不求升迁也可求个免祸。

也有陆炳自己敛来的:

很多书中都记载说陆炳任用豪强恶吏作为爪牙,将民间家财细事了解清楚,富有人家一旦有小的过失便予收捕,抄没家产。被陆炳抄了家的不可胜数,他也由此累赀巨万,以致老百姓都对锦衣卫谈虎色变。这事可能是有点夸大其词了。按照《明史·志六十五·兵一》里面写的锦衣卫职责,他们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有独立的监狱,负责皇城守卫,负责皇帝礼仪,负责侦缉民间也就是情报收集,他们还负责皇帝出征时的近卫工作。重要官员身边的人,比如下人杂役其家庭肯定是要监控,但绝对是有目的才去监听,一般老百姓也没必要监听,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至于有传说锦衣卫监听百姓,有可能是仇人举报,有可能刚好听到。不过,当时老百姓说话确实很注意,因为你不知道大街上哪个人是东厂西厂或者锦衣卫。但是,锦衣卫的刑讯范围只针对官员士大夫,一般不会审讯以及捉拿普通百姓。普通的百姓刑、民事案件只通过正常的司法进行处理。

锦衣卫所遴选的都是骁勇,鲜衣怒马,十分风光,到了陆炳手里又被如此发扬光大,声势最大时号称上上下下有十五六万人。按说,这样的陆炳全天下除了皇帝确实也没人敢惹了。不过,凡事还真有意想不到的。

就如以前陆炳想要驱赶京城的流民时找的借口一样,明代京师确实是四方民众杂糅于此,人烟辏集,鱼龙混杂。谢肇淛在《五杂俎》中说:“如京师阉竖、宫女、娼妓、僧道,合之,已不啻十万人。”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京城盗贼的复杂多样。《五杂俎》里还讲了个有意思的故事:“嘉靖末年,有盗魁劫大金吾陆炳家,取其宝珠以去,陆气慑不敢言,一日与巡按御史语,偶及之,其夜即至,怒曰:‘嘱公勿语,何故不能忘情?’既而嬉笑曰:‘虽百御史,其如我何?我不杀公也!’一跃而去,不知所之。此殆古之剑侠者耶?”这写的是,陆炳家曾经被一个大盗打劫,家中的金银珠宝都被抢走,虽然当时陆炳没有防备,但是这个强盗敢于在锦衣卫指挥使家中抢劫,这份胆色也足以震动天下了。并且,在抢劫后,临走之前威胁陆炳:“千万勿将此事告诉别人,否则后果自负!”说完扬长而去。陆炳居然被吓得胆战心惊,很久没有敢将此事告诉其他人。一次,陆炳和负责京城治安的巡按御史谈话,偶然提起了此事。没想到当天夜里,那个大盗就悄悄地潜入了陆炳的家中,愤怒地呵斥陆炳:“我警告过你不要告诉别人被抢劫的事情,你为何偏偏不遵守?”然后突然又嬉笑着说:“即使你找一百个巡按御史,也奈何不了我,这次我不杀你!”说完大盗一跃而去,只剩下被吓得目瞪口呆的陆炳。

看来,再飞扬跋扈的锦衣卫,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也只能隐忍不发。

中国人自古就有盖棺定论一说:指的是人死后,后人会根据他一生的事迹给他一个客观的评价。因为人死后,所有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改变了,那再去评价他,也就是最为公正的。这样的盖棺定论,古人选择用谥号来进行概括。当然,谥号不是人人都有的,通常来说,是古代皇帝、皇后以及诸侯大臣等社会地位相对较高人物,在其去世之后朝廷依据其生前所作所为才给出的。在明代,一般皇帝谥号为17字,亲王1字,大臣2字;通常文臣第一个字是“文”,武将第一个字就是“武”,还有“忠”“正”等等是通谥,文武都可以用。看一下谥号,大致就能对一个人有个笼统了解了。

朝廷后来给陆炳的谥号是:武惠。惠,《说文解字》的解释是:仁也。古同“慧”,聪明。这个谥号还是很不错的,和《明史》把陆炳列入《佞幸传》看上去是截然不同的。当然,有不同的评价是很自然的。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人与人也一样,每个人的思想、经历、所处环境、地位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很难真正去设身处地读懂得另外一个人,真正完全公正、不带丝毫偏见的去看待一个人物。况且,我们对于人事的判断往往很大程度还都是带着个人喜好的,政治人物的盖棺定论更是还要受当时局势、舆论的影响。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去看待陆炳?他到底是正?是邪?

陆炳被人诟病的地方确实很多。不过,最让人置喙的是,对有些人来说,他过于心狠手辣。当然,换个角度看的话,也可以说陆炳十分忠于嘉靖皇帝,对其唯命是从,但以后人的眼光再去翻看这段历史,我们会觉得他实在是做过头了。

嘉靖皇帝朱厚熜自幼性格敏感、任性和倔强,后期沉湎于道教长生不老之术。嘉靖十九年(1540)八月,他听信道士段朝用的蛊惑,为了炼制“不死药”,公然宣布自己“闭关”一二年,由太子监国。朝廷上下一片惊愕,却没有人出面反对,唯独太仆寺卿杨最上疏劝谏。嘉靖皇帝勃然大怒,把杨最交给陆炳,关进诏狱,陆炳对其酷刑拷打,令其当场毙命。

嘉靖二十年二月(1541),监察御史杨爵上疏批评嘉靖皇帝常年不上朝,专心致志于道教斋醮,宠信大奸大蠹之人,致使朝纲大乱。嘉靖皇帝气愤不已,下令将杨爵关在镇抚司诏狱,并命陆炳对杨爵严刑拷打,直打得杨爵血肉模糊,几次濒临死亡。户部主事周天佐实在看不过去,上疏为杨爵鸣不平,当场遭到廷杖六十大板,然后关入锦衣卫的镇抚司诏狱。狱吏遵照陆炳的意思,断绝饮食三天,致使周天佐死于非命。周天佐死后,陕西巡按御史浦铉紧急上疏,为杨爵、周天佐伸张正义。嘉靖皇帝暴怒,立即命令陆炳派锦衣卫缇骑逮捕浦铉,并加以严刑拷打。浦铉在镇抚司诏狱抵受不住严刑拷打,七天后死去。

又据说,陆炳表面上对人和气,但对待自己属下非常严苛,有时有点小犯法,可能就会被他置之死地。至于那些锦衣卫的老对手太监,陆炳更是毫不客气。嘉靖三十六年(1557),陆炳上疏弹劾司礼监宦官李彬侵占盗走工所的物料,营建坟墓,超越规制犯上,准备建成皇帝山陵之制。李彬与他同党杜泰三人都被处斩,抄没家产,有白银四十余万两,金珠珍宝不计其数,其中很大部分都落入了陆炳手中。

不过,朝中人士称颂陆炳的也不少。

也许是汲取了很多锦衣卫指挥使前辈不得善终的教训,在权倾朝野的同时,陆炳十分注意搞好同其他大臣的关系。他既可以成为高官勋戚的座上宾,和严嵩之类关系密切,也愿意对清流折节相交甚至加以援手,据《明史概》记载,很多被打入天牢的大臣,陆炳都会对他们有所照顾,嘉靖皇帝曾生气地责问陆炳:“你的棍棒下为什么不把这些人打死?”陆炳恭敬回答:“大臣的命运由陛下掌握,您是仁慈长寿的君主,我不用重刑,大臣也会沾陛下的光而保全性命。”嘉靖笃信道教长生术,听了很受用。一般等嘉靖皇帝怒气小了,陆炳再求个情,将死刑改成个贬戍,并且总是大方的送上路费之类,让人对他感激涕零。张瀚《松窗梦语》里提到他和陆炳的交往,很有意思。嘉靖三十七年(1558),张瀚去京城,陆炳与他素不相识,却派人迎接并热情款待,他自觉很奇怪,陆炳告诉他,“五台刚直,不轻许可,每论议时务,必称引公以为法程。仆企慕久矣,不意今日得望见颜色,以慰生平也。”陆炳说,因为族人、以刚直出名的陆光祖对张瀚推崇有加,所以自己对他也仰慕已久。看得出来,对很多文人名士陆炳确实是真心诚意愿意结交的。

嘉靖皇帝弄出过很多大案冤案,陆炳也尽全力保护过很多被载入史册的人物,当然或许最后不见得成功。

他有个下属名叫沈炼,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授官溧阳知县,由于刚直狂傲,触犯御史,后来调入朝廷做锦衣卫经历。陆炳非常欣赏他,对沈炼很好。陆炳与严嵩父子交情不错,所以沈炼也多次和严世蕃一同饮酒。严世蕃用酒虐待客人,沈炼心有不平,总是同他唱反调,严世蕃因为畏惧陆炳而不敢和沈炼计较。嘉靖二十九年(1550)庚戌之变,俺答侵犯京师,投信要求贡物,司业赵贞吉请朝廷不要答应。廷臣没有人敢支持赵贞吉的,唯独沈炼支持他。吏部尚书夏邦谟说:“你是什么官?”沈炼说:“我是锦衣卫经历沈炼。大臣不说,所以小吏说这件事。”沈炼愤慨于国家无人,致使敌寇猖狂。严嵩当权,边臣竞相贿赂,等到出了意外事故后惧怕获罪,更加倍用金银贿赂严嵩,贿赂一天比一天重。沈炼时时扼腕叹息,于是上疏列出严嵩的十条罪状,请求将严嵩罢斥来向天下人谢罪。嘉靖皇帝大怒,将他廷杖后贬到保安垦田。陆炳跑尽所有关系也没能保住沈炼。之后,一向用白莲教蛊惑人心的蔚州妖人阎浩等人,进出漠北,泄露边地军情成为祸患。官军捕获他们,供词牵连的人很多,严世蕃谋划窜改供词把沈炼的名字放在其中,嘉靖三十六年(1557),沈炼在宣府街市斩杀。

嘉靖三十二年(1553),有“明朝第一谏臣”之称,死前写下“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杨继盛,时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斋戒三天后,对当朝内阁首辅严嵩发动了死劾(官员之间弹劾最为严厉的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以《请诛贼臣疏》弹劾严嵩,历数严嵩“五奸十大罪”,但由于缺乏斗争经验,反而被严嵩父子找到疏中破绽而锒铛入狱,虽然大学士徐阶和陆炳有意维护,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杨继盛入狱后,严嵩利用自己的力量,对杨继盛进行了一百廷杖的处罚,根据经验只要“用心打”(廷杖也是明朝一个极具特色的刑法,其过程就是当着朝廷百官的面,对犯人脱裤子打屁股,看似十分简单,实则不然。一旦朝官犯了龙颜,皇帝会根据事态的大小,对官员惩罚的严厉程度也不同,久而久之,锦衣卫和皇帝之间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皇帝会对锦衣卫说三种暗语。其一:打。只是简单的一个字,皇帝的意思就是给予警告和惩戒即可,以后不要犯这种错误,当锦衣卫听到这种暗语,往往也就敷衍了事,随便打两下。其二:着实打。这和第一个敷衍了事就不同,那就是认真打了,至于能不能扛得住,完全就看身体素质听天由命了。其三:用心打。一旦皇帝开了这个口,那这个官员就绝无活着的可能,所以有明一朝,很多人听到这个暗语之后都会全身颤抖,因为一旦被锦衣卫拉出去,那就是不打死不罢休的结果),一般六十廷杖铁定能够打死人,为此有人私下准备塞给杨继盛一副蛇胆,说是可以止痛,没想到杨继盛直接拒绝,并表示自己有胆,不用这个。结结实实挨了一百廷杖后,估计也是因为陆炳暗中操作的原因,杨继盛奇迹般活了下来,但也被打的血肉模糊。之后,杨继盛被下狱中,陆炳为了保全杨继盛性命而多方奔走,可叹的是在拖延了3年时间后,杨继盛还是被处决弃市。燕京老百姓把杨继盛的故宅改成城隍庙,供奉祭祀。

还有俞大猷,嘉靖三十七年(1558),俞大猷与戚继光将岑港的倭寇围攻一年不能攻破,胡宗宪率水师围堵,但倭船突破包围,连下福建连江、罗源两县,还把福州城围了好几个月。御史李瑚就此事弹劾胡宗宪,朝廷追究,胡宗宪很不厚道的把“纵贼”的责任全推到了不怎么听他话的总兵俞大猷身上。俞大猷被下到了诏狱。好在,俞大猷有个给力的好朋友,也就是陆炳,陆炳自己贴了三千两银子偷偷送给严世蕃,这才救了俞大猷,只将他发配大同。

古代,由于官员腐败失职现象十分严重,加上各种社会矛盾纠结缠绕,导致了许多著名的讼案在民间流传下来。明代李诩撰写的《戒庵老人漫笔》,是一部具有较高价值的明人笔记。他在里面录了一份辩冤奏折,这是嘉靖年间一起非常著名的冤案,是由一个名叫李玉英的青年女子向嘉靖皇帝上疏鸣冤引起的。由于官司从锦衣卫一直打到了皇帝跟前,所以轰动一时,成为明代中叶的一大奇案,而这起冤案的平反者,据说就是陆炳。

这则故事是发生在陆炳早年间的。

正德年间,北京顺天府有个锦衣卫千户,名叫李雄,娶妻何氏,生育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李承祖,大女儿李玉英,二女儿李桃英,三女儿李月英。李月英出生后不到半年,何氏不幸去世。后来,李雄续聘了十六岁的焦氏作妻子。焦氏嫉妒心强,容不下李玉英和她的妹妹、弟弟。后来,焦氏又生了儿子,取名李亚奴。

正德十四年(1519),陕西人杨九儿在皋兰山作乱,李雄被调为前部先锋,前往讨伐。七月十四日,李雄战死疆场。焦氏听见李雄阵亡,立即安排还未成年的李承祖去寻找李雄尸首。到了第二年,李承祖亏得遇见他父亲曾经的部下曾虎二,而今做行脚僧,他在李雄战死后,推倒土墙掩盖了尸首。曾虎二和李承祖挖出李雄尸骸,打包背扛,一路化缘,步履艰难,三个月后,回到京城。李承祖回来,焦氏假装高兴,一顿砒霜药酒,致使李承祖一命呜呼。

到了李玉英12岁那年,嘉靖皇帝登基选妃,焦氏一心想当皇亲国戚,但最终因为李玉英年纪太小,未能入选。焦氏听从她的哥哥焦榕的建议,对李玉英待价而沽,想卖个好价钱。先把李桃英卖给一个富户人家作使唤丫头,又叫李月英去沿街乞讨。

李玉英14岁那年三月,焦氏领着李亚奴去为焦榕过五十大寿,李玉英便在焦榕请妹子吃酒的寿贴上裁下一条纸来,写了两首诗,折成个方胜儿,藏在枕边。李玉英饱受压迫,胆战心惊,写完诗词,就赶紧做针线,却忘了收拾笔砚。焦氏回来,发现了李玉英写的诗词,疑心李玉英写情书、偷汉子,与焦榕以诗词为证,告李玉英奸淫忤逆。李玉英因此被拘拿到锦衣卫。她虽然再三辩解,审讯官员只是不相信她的话,对她大动刑具,李玉英受刑不过,屈打成招,被判处剐罪,下在大狱中。

每年夏天的六月,朝廷照例实行宽恤,对于罪犯进行减刑处理,派太监审录各衙门未决的案件,允许上奏申冤。当时陆炳还仅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副千户,但办事干练,接到这年的委任后,立即搬到了北镇抚司去住。陆炳清楚地知道,锦衣卫的种种酷刑,可以逼迫任何人说出审案人需要听的任何供状来。

李玉英入狱已经两月有余,闻讯,立即书写辩冤奏折,将全家蒙冤始末,详细叙述。李玉英的辩解材料送到嘉靖皇帝手中。皇上亲阅奏折,下了圣旨,命令三法司对李玉英一案严加审查。陆炳经过严密取证,结果查明,焦氏背叛丈夫、杀死儿子,逆理乱伦,理应处以重刑,以便杀一儆百,作为天下继母之戒。焦榕与焦氏共同谋害人命,也该为李承祖偿命。李玉英、李月英、李亚奴发落回家,变卖焦榕家产,赎回李桃英。同时,还为李玉英在锦衣卫选了良才婚配,但李亚奴终身不许承袭他父亲的官职,而是从李雄的家族同宗中另外选择他人,继承李雄的官职。

这事,也就是被后人写成的明清十大奇案之一《锦衣卫烈女奇案》。

不过,明末清初戏曲作家李玉流传下来的一出比较有名的剧本《一捧雪》里写的陆炳就不那么经得起考证了。因为陆炳不可能和当了蓟州总镇的戚继光一起出场,戚继光直到隆庆二年才当蓟州总镇,但是陆炳嘉靖三十九年(1560)就去世了。

嘉靖三十九年(1560),陆炳死了。

对于陆炳的死,大家莫衷一是,死因谁也说不清。因为,陆炳是突然间死的。

有人说,陆炳其实是被嘉靖皇帝害死的。嘉靖皇帝酷好神仙方术,不断服用稀奇古怪的丹药,而事先往往让大臣们先试药。当然,这试药也是一种荣誉,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的,一般能被赐药试服的,都是受嘉靖皇帝极度信任的,比如严嵩,《嘉靖奏对录》卷十有一份嘉靖三十五年(1556)六月十日严嵩的奏疏:“伏蒙圣问服药一件,仰惟圣慈惓惓轸念,勉臣以大道难迂,天高地厚之恩……无任感激。臣昨岁八月服丹只五十粒,乃致遍身燥痒异常,不可以忍……至冬发为痔疾,痛下淤血二碗,其热始解……臣……惟一意尽忠报主,以祈天之佑而己,伏乞圣明俯察。”这疏中写的就是严嵩替皇帝先试服,然后将服后的感觉报告给皇帝。

嘉靖三十九年(1560),陆炳因为有功,嘉靖皇帝特赐丹药奖励,陆炳吃了后,不久暴死。不过,到底是不是丹药导致的死亡,谁也不好说,毕竟那时也没办法验证。

对于陆炳的死,明代文学家、历史学家沈德符在他的著作《万历野获编》中给出了另外的说法。这个死因就复杂多了。原话是这样的:“初事分宜父子,既而以其武举座师、吏部尚书李默被诬事与分宜失欢,默为赵文华所讦致死,因持炳阴事并欲陷之,赖严世蕃为力解而免。炳因衔严氏,遂结徐华亭为婚姻,又与仇鸾争宠,潜同华亭阴诇其异谋,以致族灭。分宜愈恨,以上深眷,不敢显攻之。一日,饮于少保杨博所,醉归暴卒。人谓博持其奸状,席间示意将奏之,因而仰药。或云杨与世蕃谋,进以鸩卮。莫能明也。”

这里给出了陆炳的两种死因。一是自尽,陆炳有一天在时任兵部尚书杨博家喝酒,席间杨博拿出了能置陆炳于死地的不利证据,陆炳本来就已经喝多了,大概越想越害怕,回家后喝毒药自尽了。另一种死因是说杨博其实与严世蕃密谋在酒中下毒,陆炳是中毒而亡。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经说不清了,但是总之,是在杨博家喝完酒后暴卒的。杨博本人未必要陆炳死,主要是严嵩父子想除掉陆炳了。

严嵩要除掉陆炳是因为在他们合作的过程中也产生了极大的罅隙。起因是当时的吏部尚书李默。李默是陆炳的武举座师,两人关系向来不错,李默性情褊浅,用爱憎来分高低,比较袒护同乡及旧部,士大夫对他的舆论不太好,但陆炳对李默极为推崇。从正德年初期焦芳、张彩以后,吏部没有从侍郎升为尚书的人。李默是皇帝特别选拔的,也算是异数,当然,皇帝能特别选拔他也是因为陆炳的力荐,自然,过程中严嵩也是出了很大的力。但李默因为有陆炳撑腰,平时并不把严嵩放在眼里。严嵩喜欢独揽官员升降大权,李默也想自己做主,所以严嵩很不满。李默掌管选拔官吏之职仅仅七个月,正好要推举辽东巡抚,他不经严嵩同意就自主列出布政使张臬、谢存儒做人选。皇帝问严嵩,严嵩说他们不能胜任。于是剥夺李默的官职,降为庶民,以万镗代替。第二年,万镗被罢官,皇帝特别降旨又起用李默。之后,下令李默入值西内,赐与值宿的房子,允许在苑中乘马,不久进为太子少保,又命李默兼翰林学士。正值大规模考察群吏,李默告戒门下的人谢绝与宾客相见,也不与同班大臣私下相见,严嵩很恼火。嘉靖后期,沿海倭患严重,严嵩的又一个干儿子、工部尚书赵文华被派去督察沿海军务,赵文华视察兵师回来,总觉得总督杨宜不是自己人,严嵩、赵文华想荐用胡宗宪,李默推荐王诰代替。严、赵两人对李默更为恼恨。赵文华刚回来时,谎报军情,对皇帝说剩余的倭寇不多,但巡按御史周如斗却被倭寇所败。嘉靖皇帝有所怀疑,多次诘问严嵩。赵文华谋求自解的计策,因为知道嘉靖皇帝喜爱告讦,于是上奏说李默考试选拔时的策问是:“汉武、唐宪因为英明睿智成就盛业,但晚年因用错人而衰败。”这明显是李默诽谤皇上,还说残寇不难歼灭,就是督抚无能,才致败绩。李默是因为怀恨他赵文华才弹劾他的同乡张经,谋思对他进行报复。嘉靖皇帝大怒,下令礼部及法司讨论这件事。大臣们立即上奏说李默偏执自用,丧失大臣体统;所引用的汉、唐之事,是不适宜他说的。嘉靖皇帝将李默下诏狱。刑部尚书何鳌引用“子骂父律”要将李默绞死。嘉靖皇帝说:“法律没有写臣骂君,是说必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现在既然有了,应加等斩首。”李默被囚锢于狱中,后来竟然病死在狱中。当时是嘉靖三十五年(1556)二月。

李默之事,让陆炳和严嵩这个本来就是因为利益而结合的团体开始分裂了。陆炳开始转而结交徐阶。徐阶和严嵩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夏言曾是徐阶的恩师,在他外调后提拔过他,后来被严嵩打倒,徐阶为了给恩师报仇,隐忍了严嵩长达二十年之久,最终打倒严嵩,坐上了首辅的位置,当然,这是后话。

就像沈德符评价陆炳的:“炳才智实高人数等”,能在当年的官场中生存下来,并且游刃有余的人,都可以说是成了“精”的人物。这样的“精”也是中国文化与制度特有的产物。在世界所有的文化当中,也许只有中国文化是最重视人际关系的,它对人际和功名的进与退、合与分的关系,简直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陆炳也是这样靠着他的聪明,熟练的运筹帷幄,在后代的婚姻问题上煞费苦心。陆炳五个女儿中,四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严嵩之孙、锦衣卫指挥佥事严绍庭,吏部尚书吴鹏之子吴绶,成国公朱希忠之子朱时泰,内阁次辅徐阶之子徐瑛。他的儿子陆绎还亲上加亲的娶了吴鹏的女儿。不仅是子辈,孙辈方面,陆炳有两个孙女分别嫁给了锦衣卫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袁存时、太仆少卿米万都。锦衣卫是陆家的根本所在,吏部掌管官员任免、太仆少卿属于兵部,国公则是皇帝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勋戚贵族。通过这张令人叹为观止的婚姻网,陆炳能够对要害部门的举动做到心中有数。更重要的是,这是陆氏家族的“护身符”,这些姻亲的背后是各自的强大势力。万一陆家以后遇到不测,总有一方姻亲能帮陆氏留下一丝元气,保留陆家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果然,他与内阁次辅徐阶的联姻证明了陆炳的先见之明,最终给了陆家一条生路。

陆炳暴亡后,嘉靖皇帝非常震惊也很伤心,不仅赠陆炳忠诚伯,谥武惠,还给了陆炳超过常制的祭奠之礼,并让其子陆绎继承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据说,陆炳遗体葬于南京,陆炳有一衣冠冢位于平湖市新埭溪漾村,也叫指挥坟。

应该说,就陆炳个人而言,他是善始善终的,终其一生都获得了嘉靖皇帝的恩宠。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六年后,嘉靖皇帝驾崩,明穆宗继位,朝野开始清算严党及其残余势力,陆家因为陆炳的骄横并且生前和严嵩父子的长期合作而被卷入其中。隆庆皇帝采纳御史上言,追治陆炳的罪,削去他的爵秩,籍没他的家产,免去他儿子陆绎及他弟弟大常寺少卿陆炜的官职,处以赃物数十万之罚,并将陆绎等逮捕下狱追索补偿。好在当年陆炳倾心结交的张瀚正好负责朝审,才释放了陆绎。但陆家一下子倾家荡产,处境极为艰难。而徐阶此时虽已升至内阁首辅,但因其政治对手高拱等人对他虎视眈眈,无法对陆家施以援手。

树倒猢狲散,当年看重陆炳权势和陆炳联姻的很多人也倒下了。最典型的如赵祖鹏。赵祖鹏本人岁数和陆炳差不多大,也是进士出身,但在他还是庶吉士时,看陆炳权势熏天,就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陆炳当继室,当时就被很多人看不起。这赵祖鹏成了陆炳岳父后,靠着陆炳声势,更是招权纳贿,富贵一时,惹得别人更为痛恨。等到陆炳一死,他就被罢黜,可惜居家还是不安分,和家人怙势作威,暴横乡曲,最搞笑的是他还自认是宋朝皇室后裔,私祭宋代陵寝,甚至把自己住的地方命名为:护陵。又把自己死了的小妾葬在宋妃嫔宫之侧等,还私创八角亭、蟒衣玉带,总之一言难尽,因而此人顺理成章被下法司论罪斩首了。据说,赵祖鹏当时还有个刚成年的小女儿,美艳有才,嘉靖三十八年(1559),丁士美考中状元,但他正好丧偶,赵祖鹏想着以自家的权势把小女儿嫁给他,不过丁士美拒绝了这门婚事,而会元蔡茂春仰慕赵家的权势,竟然入赘为婿,一时大家议论纷纷,都鄙薄蔡茂春,而推崇丁士美。陆炳死后,蔡茂春到底也还是被牵连罢官,可谓是失算了。不过,和丁士美一样不为权势所动的明代士大夫也并不少见,陆炳先后娶四妻,瞿景淳在礼部专典制诰时,陆炳又想册封第四位小妾,请瞿景淳草拟制诰。瞿景淳不肯。陆炳又请严嵩为其说情,瞿景淳还是不答应。陆炳趁夜往他家送黄金作为酬金,但瞿景淳只是一笑了之,说:“吾所守,礼也。公毋溷我!”陆炳只得悻悻而归,陆炳小妾终究还是没有获得封号。

陆炳家族的遭难一直延续到又换了皇帝,并且到了徐阶的学生张居正当权,才有了转机。万历三年(1575),陆绎上奏章请求免予追赃。张居正百方调剂,说陆炳曾救驾有功,况且法律规定若非谋反叛逆的奸党,没有予以籍没的,何况籍没、追赃,两罪同时处罚,不合法律本意。这时的万历皇帝才十几岁,他也对陆绎感到同情,至此,陆氏才被免去追赃。

据《明史》记载,当年,最不可一世的严世蕃也曾感慨:“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陆炳这一生,就如同在整个明王朝中的嘉靖朝,无疑是极其精彩的一章,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做过不少坏事,也做过不少好事。他杀过不少被投入诏狱中的忠臣,也保护过很多敢于直谏的言官,谁都无法用正或邪去简单评判他。正如冯梦龙在《警世通言·拗相公饮恨半山堂》中所说的一句通透话:不可以一时之誉,断其为君子;不可以一时之谤,断其为小人。

陆炳这一生,从嘉靖十八年开始崛起到嘉靖三十九年去世,差不多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也为我们验证了那种“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的人世起落。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人事的代谢是历史的必然,再怎么风流的人物也终究会被雨打风吹去,湮没于茫茫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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