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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唯伯牙能识子期，亦唯子期能懂伯牙。这个千百年来流传的故事，在范文章的笔下更显惆怅与凄凉。还望诸君细细品读他的这篇佳作——
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位名叫俞伯牙的楚国人，在晋国做官，仕至上大夫之位。一次晋主派他到楚国去从事外交活动，俞伯牙心想，答应这项差事，一可以不辱使命，二还可以顺便探亲，便欣然应允，带着随从，日夜兼程，不日来到楚国都城郢都。
伯牙、子期
见过楚王，祭过祖茔，会过亲朋，就要启程。楚王赐兰桡画桨，锦帐高帆两只，从水路回国。一路上，故国如画江山，远山耸峙，近水荡漾，虎啸猿啼，苍鹰上绕。
俞伯牙目不暇收，不住地喟叹。恰逢八月三五之夜，皓月当空，照得山林披银，江流如练。船只行至汉阳江口，突然滂沱大雨，倾天而下，江面风烈，流急浪欢。船只不能前进，只好停泊在一处山崖之下。那天气也有点蹊跷，须臾云开雾散，暴雨骤停，月明如初。江面流水缓缓，风平浪静。俞伯牙在船舱锦帐中独坐无聊，想抚琴消遣，就命随从捧琴侍候。谁知一曲未终，“咔”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俞伯牙大惊失色，想这山野之处，定无辨琴之人，会不会是刺客行刺，或者盗贼抢劫？于是就派人上岸搜查。这时，忽听岸上有人答道：
船中官人，不要见疑，我乃一樵夫，打柴回家，适逢暴雨，避于崖下，闻琴声悠扬，稍住听琴。”
俞伯牙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山中打柴之人，也真不自量力，竟敢称“听琴’二字！”就让他走开。
谁知那樵夫也不客气，就在岸上高声说：
官人这就不对了，您不曾听说过‘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么？官人如果欺负俺这山野之中没有听琴的，那么这荒崖之下也就不会有抚琴之人了。”
伯牙见那人出言不俗，甚是奇异，欲考他一考，就说：“岸上憔夫，你既是听琴的，可知道我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樵夫回答说:“官人方才所弹的是《孔仲尼叹颜回》那支曲子。这首词是：‘可惜颜回命早亡，教人思想鬓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那下面的一句‘留得贤名万古扬’还没弹出，弦就断了。如果小人不识琴音，也就不会躲在这山崖之旁听了。”
俞伯牙见那樵夫也识得那支曲子，十分喜欢，就说：“岸上先生所言极是，隔崖相谈，难以回答，就请先生上船细聊吧。”
高山流水遇知音
那樵夫也不推辞，径直跳上船来。伯牙一看，果真是位樵夫：头戴斗笠，脚蹬芒鞋，身披蓑衣，蓝布大衫，褡裢拴腰，别着板斧，手里提根扁担。樵夫整衣进舱同伯牙相见。也可真是山野之人，不懂什么礼节，长揖而不跪，就坐在下席杌上。伯牙见状，免不了有点冷淡，就又提了两个问题考问他：
“你既是听琴之人，可知这琴何人所造？弹它有什么好处？”
樵夫答道：
此琴是伏羲氏命高手匠人刘子奇所造，乃瑶池之乐，也称瑶琴。昔者尧舜操之，歌‘南风’诗，天下大治。”
俞伯牙又进一步问他：“你既知乐理，当时孔仲尼鼓琴于室，颜回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琴中有幽沉之声，疑有贪杀之音，就问老师出了什么事儿。仲尼说：‘我适才抚琴，见一只猫正在捕捉老鼠，希望猫能捕捉到，但又担心猫扑个空，故心中顿生贪杀之意，想不到竟流露到琴弦上了。’可见仲尼音乐之理，已进入微妙的境界。如果现在我弹琴，心中有所思念，你能听出来么？”
“可以试试，如果猜度不出，请官人莫怪罪。”
于是，俞伯牙重整断弦，沉思有顷，意在高山，抚琴弹了一曲。樵夫抚掌赞道：
“美哉洋洋乎，官人之意，在巍峨高耸的泰山啊！俞伯牙又凝神所思，意在流水，又抚琴弹了一曲。余音术绝，樵夫就又抚掌笑道：
“美哉荡荡乎，官人之意，在汪洋奔放的江河啊！”那樵夫果然两次都猜透了俞伯牙的心思。抚琴之人，难遇知音，当下俞伯牙喜出望外，后悔不该以衣貌取人，险些误识璞中美玉，遂与那樵夫施宾主之礼，连呼“失敬失敬”，并问他尊姓贵处。
那樵夫见状，很是感激，欠身而答：“小子姓钟，名徽，贱字子期，枉居马安山集贤村。因上有年迈双亲，下无弟兄相辅，故不曾出外求仕，每日打柴换得衣食，以尽孝心。”
伯牙一听，不胜爱慕，遂命随从沏茶，饮了一阵。又命取酒痛饮，轮换把盏，倾吐肺腑。彼此谈到投机之处，子期宠辱无惊，伯牙更加爱重。伯牙心想，普天之下，相识多许，可知音之人，能有几个？就对子期说：“你若不见弃，我们结为兄弟，也不负这知音契友了。”
子期乍一听，觉得自己是穷乡俗子，伯牙是上国名公，不敢企攀。
伯牙见子期面有难色，就站起来执住子期手说：“能与高贤结契，是我三生有幸。你要是以富贵贫贱为嫌，那就把我看做凡夫俗胎了！”就又命随从温上名酒，在船舱中与子期插香为礼，八拜结交为兄弟，矢志生死不负。当年子期二十七岁，伯牙三十七岁，伯牙为兄，子期为弟，兄弟相称。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谈到玉兔西坠，金乌东升。伯牙要继续赶路。兄弟二人互致酒食，洒泪相别。两人约好，第二年八月中秋，俞伯牙仍到这里与钟子期相会。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又一个中秋渐近，俞伯牙思念子期，就又乘船东下，寻找去年会子期之处。事有偶然。又值十五之夜，船行至去岁泊处。伯牙命将船只泊牢，静侯子期到来。候至午夜，仍不见来，伯牙心中纳闷，步出船舱，立于船头，只见月光如水，星斗阑干，江流浩荡，万顷茫然。如此良辰美景，不见贤弟到来，是什么原因呢？多疑之中，不免想入非非，吉凶念头，频频闪入脑际。
转念一想，去岁我抚琴才惊动知音，今夜何不再抚一曲？贤弟听到琴音，必来相见。
就捧出琴来，转轸调弦，弹奏起米，谁知那商弦多发哀怨之声。伯牙心中更加不悦，心中烦乱如麻，想着去岁贤弟言家有年高双亲，想必不是父丧，便是母亡，便无心抚琴，进舱休息。伯牙念弟心切，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合眼，盼得东天微明，就唤随从登岸，一同去寻马安山集贤村去处。一路樵径，煞是难行，才十里路光景，已汗流浃背，行至一处三岔路口，不知去向，待向一行路老人问道时，方知那老人正是子期之父。老人哭着说：“去年我儿八月十五日打柴回来，偶遇晋国上大夫俞伯牙先生，弹琴论律，结为契友。不想几个月前因病去世了。”伯牙听了，五脏俱裂，泪如泉涌，倒在路旁，不省人事。
期父见状也慌了手脚，问过随从，才知道官人正是儿子好友俞伯牙，就上前扶起，唤他醒来。伯牙坐地不起，双手捶胸，恸哭不已。边哭边说：“贤弟啊，我昨夜如约来此，不见你来，还想你可能是因事父母而失约，哪知你已命染黄泉，可怜，可怜！”期父和随从也洒泪相劝，方才止住。伯牙慢慢起身，向期父施一大礼，问道：
“老伯，贤弟现在是停柩高堂，还是出殡郊野了？”
伯牙子期被后世奉为知音的代名词
期父擦了一把泪，哽咽着说：
我儿临终之前，嘱我将他葬在马安山江边，说是他与贤侄有约，恐失约践言。我念及亡儿一片盼友之心，没让他入祖坟，安葬在亡儿所嘱之处。今日是亡儿百日，我备了些纸钱，前去烧化，谁知遇到先生。亡儿悲哉！悲哉！”
伯牙上前搀了期父，一同来到子期墓地。看看眼前一丘新土，伯牙禁不住泪又涌出。在墓前，他纳身便拜：“贤弟，愚兄来晚了！”拜罢，又捶胸放声。伯牙不曾备得祭礼，无以为情，就命随从捧上琴来，盘膝坐于子期墓前，边落泪边抚琴，吊唁子期，弹着弹着，禁不住吟诵起来：
“忆昔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杯土，惨然伤我心。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义，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弹罢吟罢，伯牙取出小刀，割断琴弦，双手将琴举起，在那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把琴摔得粉碎。面对亡弟墓冢，高声念道：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寻知音难上难。
伯牙在子期墓前盘桓了半日，看看时光不早，命随从取了银两，送给期父，算是替亡弟尽了孝心，遂与期父酒泪相别，满怀惆怅之心，缓缓向停泊在江中的船上走去……
现在湖北省武汉市，有一座用石栏杆围起来的古琴台，又名伯牙台，相传就是俞伯牙失知音碎擎的地方。
（编辑 赵晋波）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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