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我们慢慢走
作者 ‖ 曼陀罗
曼陀罗，原名李霞，生在黄土坡，长在黄土地，懵懂15载，忽有一日说要远行，沿着黄河岸，走到黄河边，读黄河，念黄河，一朝流落黄河尾，栖居黄河口。三十年春花秋月夜，明月夜瘦了黄土坡，于是，月夜窗前，常常驻笔思念，思念心中无边无际的所有爱恋！
作者往期部分文字：
《冬天的怀念》《最爱我的那个人》《玫瑰伊人》《山峦情结》《乡愁的模样》
老家连日大雨，弟弟发来照片，多年没有人住的老屋，塌了。
放下照片，一时竟有些百感莫名。
老屋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老家，一处群山环抱的小村庄里，几间简陋的小土屋，围成的一户温暖人家。小小的院落、房前屋后的菜园、谷场、白杨树林，还有周围沟壑丛生的田野，那里都曾是我的乐园。
我无忧无虑地生长在那里，15岁那年去外省读书，全家也搬去县城里住，从此，老屋再也没人住过。
隔着30年光阴，我的遥远的出生地，终究还是湮没在岁月的烟尘中，渐行渐远了……
也罢，老屋不在，也许可以断了回乡的念想。如今的那个小村庄，亲人不在，旧友流散，早已寻不到一个可以倾听我心事的故人。
只是故园情深，那几间朴素的小土屋，它们常常固执地出现在我的睡梦里。在我辗转离家的这些年，当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当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当我的灵魂惊慌失措的时候，它们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的睡梦里，不动声色，悄悄陪伴我，30年来从不曾改变。
失去老屋，也许只是失去了一个梦而已。
七月的暑热天气里，办公室仍有忙不完的工作。儿子打来电话，约好和同学一起出去狂欢吃饭，要很晚才能回来。
好吧，中考完的孩子需要放松，当妈妈的，也终于可以独享一个人的晚上。
下班路上，已是华灯初上，拥挤的街道依然喧闹，好在车窗外远远近近的万家灯火，酷暑里依然让人感觉家的温暖。
路边长长的大排档里，人头攒动，坐满了大声说话和大口喝酒的人。对一个喧嚣的城市而言，夜晚的热闹和悠闲，倒让人感到久违的人间烟火的意味。
一个人的夜晚是不需要热闹的。走进家门，把自己扔在沙发上，随便吃点什么，翻出自己喜爱的音乐，在另一种意境里享受这独处的欢乐。
不期然的，被一组空灵的排箫轻音打动。起身，调启壁灯，合上窗帘，让外面的世界暂时后退，燃一柱熏香，放下心来，让自己隐匿在这暗香浮动的光影里，静静地等候。
轻轻地，远远地，风箫声动，空谷幽鸣。那曲美妙的天籁琴音由远而近，乘风带露，缓缓飘来。轻灵，委婉，袅袅回旋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似在娓娓描绘这尘世凡间的美好。渐渐入耳、入心，轻轻抚慰人的五脏六腑。
握一罐啤酒在手里，那一刻，在寂静的尘埃里，在清凉的啤酒里，在轻轻弥散的香氛里，只觉暮色四合，茫茫世界，天地之间尽皆归我所有——
我依然是那个被宠坏的孩子，在故乡的群山深处，一个人提着一篮猪草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狂奔，去追赶一朵云彩的影子。
我恣情恣意地奔跑，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跑过麦田地，跑过高粱地，跑散了发辫，跑丢了篮子里的猪草。终于跑不动了，跌进玉米地里。我扯下头上的蝴蝶发结捏在手里，仰在地上哈哈大笑。
我看见云彩依然在蓝天上飘来飘去；我看见远处懒洋洋的群山叠翠；我看见鸟儿们从头顶飞过，欢天喜地不知要赶去什么地方；我听见玉米叶在微风到来时欢喜的沙沙声；我看见虫儿们互相撕扯着打架又和好的样子。
我知道这一切都和我息息相关。我知道它们生来都是命定要守护我的。它们都知道我的来历，它们都看见了我的奔跑。在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不知所终的奔跑里，只有他们才懂得我奔跑的意义。
这一切，让我感觉是那么的踏实和美好。我独自在这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奔跑，就像在爷爷或者外婆的院子里撒欢，从来没有感到过孤独。
可是现在，我却常常感到无可名状的孤独。每当我奋力穿过拥挤的人群，站立在繁华的十字街头，我总是感到深深地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要向哪里去。在我离开故乡奔跑了这几十年之后，有谁还在乎我奔跑的意义？
深夜的寂静，突然让人感觉有些深不可测。无边无际的静默，好似要淹没整个世界。
真不该喝下那罐啤酒，这一刻，竟莫名化作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老屋和我的爷爷或者外婆一样，看着我长大，守护我成长。失去老屋，就像失去了我的爷爷或者外婆一样。这样的失去，每一次都会让我的生命疼痛，因为他们都是我生命的某个部分。
其实我知道，老屋塌了，会融进那片土地里。就像我的爷爷或者外婆，生命结束了，也融进了那些山川里。他们永远都会停留在那里，从来也不曾真正离开过我。
我也知道，没有了老屋，那些山川河流，草木虫儿也还会记得我，因为我懂得它们的灵性和情长。我用了的时光和它们生长在一起，它们已经深深融在了我的血液里，渗进了我的骨髓里。它们就是我的亲人、兄弟和姐妹，我的前世今生的乡愁，我的心灵的寄居地。
终有一天，我也会回到那片山川。就像树高千尺，终也叶落归根；就像四季轮回，终点也是起点。
回家的路，我们慢慢走呀。
完稿于．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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