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4期
张春山的秤钩
●杨新宇
张春山启动小面包，突突地向滨湖市机关大楼驶去，心情也如车般突突。这辆小面包是他的吃饭家伙，既代步又运货。今天车厢里只有一只旅行包，为了给大宇送上见面礼，他动足了脑筋，想他大局长，不稀罕高档东西，再说他也送不起，正好前几天菜场上看到一只老鸭，稀罕物，所以旅行包里就装着这只老鸭，对于这个礼物他倒蛮有信心。
一个多小时后，等着大楼玻璃门自动移开的片刻，他发现那老鸭的头伸了出来，像杆秤的秤钩。这有点难看，他把老鸭头揿了进去，进了电梯那鸭头又伸了出来，他又把它摁进去，并悄悄说你乖点，顺手把旅行包的拉链拉拢一截，只留一条小小的出气缝。
大宇上午十点有个会，只有半小时了，他站在窗口向停车场张望，终于看见张春山拎着个旅行包走来，同时隐约觉得那旅行包的一端伸出个黑乎乎的弯头，心想这家伙卖蔬菜的，可能是只老鸭。同时，又感觉好笑，这里来往的大都拎公文包，现在却走来个拎旅行包的，还装个活货。
张春山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推门进来。“来了，请坐。我正等着呢。”大宇说。张春山把旅行包往门旮旯一放，两人高兴地握手。大宇感觉这赤膊小兄弟不仅手劲大，而且几个老茧毛糙糙地似乎带刺。他缩回手，看见食指上有个小白点，估计是张春山的老茧屑。他拍了下手，遮掩着说：“欢迎欢迎，好久不见。”
“春节打个照面到现在了。”
“你这双手可真是劳动的手呀。”大宇打趣地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吗，一次你妈妈给了你四个鸡蛋，激动啊。那时，好几个同学屁颠屁颠围着你，怂恿你向老师请假，到塘面街上的肉店卖鸡蛋换梅饼。老师办公室的门关着，我要帮你拿鸡蛋，你不肯生怕被我们抢了去，一定要自己拿，你一双小手捧着四个鸡蛋去旋门把手，结果呢，鸡蛋掉地上了，哭呀，那个伤心劲，现在想来也是很伤心。”大宇说着哈哈笑起来。
张春山当然记得这件事，刻骨铭心呢，可他不想提，有点恼，不光荣，曾有同学说起，还争了起来，说都是被你们挤的，抢着想吃梅饼。此时，只好顺应说：“那时穷呀，难得有四个鸡蛋，像是一笔横财，所以，所以……”嘿嘿笑了两声。他顺眼看了下旅行包，这次可是老鸭呀，五年的老鸭，舌上有毛，特补。这鸭舌上的黑毛可是老鸭的象征。大宇也看了下旅行包，这家伙不闷吗。
“言归正传，风风火火来找我，什么大事，我马上要去开会了。”
张春山看这位赤膊小兄弟先是打趣自己，又说马上要开会，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堆起笑：“真是大事，琴琴今年毕业了，想到你局里找个工作。”
“好呀，你也培养了个大学生，琴琴我还是在她小时候见过，挺可爱的，现在该是大姑娘了。”大宇说：“进我们局可以，今年我们有名额，只是现在公务员都要考试。”
张春山也知道当公务员要考试，但他认定有“后门”的。
大宇诚恳地说：“不行的。公务员考试先是笔试，进了再面试，再进了是考察，过三关。笔试跟高考一样严，只能靠自己。面试我局也只参加一个人，而且是在面试前临时抽签决定考官和面试人员，难帮上的，只有进入了考察阶段，到那时我可以看一下，不过现在透明度高了，一般体检没问题，也都是按笔试和面试综合分从高到低入取。”
张春山觉得大宇全是官腔，自忖女儿公务员考试有难度，转而又说：“你局不是还有个信息中心吗，让琴琴进事业编制总可以了吧。”他来之前做了功课，此时方脸上的一双肉里眼直钩钩地看着小兄弟。
“事业编制也是人事局统一招考的，假如是研究生，现在还有直通道，经过考察可以入取，对于本科生都是统一考试，跟公务员考试一样的。”
张春山有点不满，这大宇，还是赤膊小兄弟啦，呸。
大宇说他说的全是实话，能帮忙肯定帮的，这个实在帮不了。“让琴琴好好准备，可以让她到我这里来一次，我与她聊聊笔试面试应注意的重点，这个我有点经验。”大宇说着站了起来，开会的时间快到了。同时，他瞟了一眼旅行包，想这活货倒是一声不吭，该是闷死了。
张春山非常失望，一边看到大宇眼瞟旅行包，心底暗道千万别叫，一边寻思还要叫我女儿来，浑蛋，“潜规则”啊，我那女儿可是百里挑一的。
“我要去开会了，你先到外面逛逛，待会我请你吃个简餐。”
“不啦不啦。”张春山从门旮旯拎起旅行包，边走边说。大宇把他送到电梯口：“那下次再来。”电梯门自动关上了。
门外的大宇有点愧疚，去开会的走道上却又想笑，真是小气鬼。
门里的张春山哗啦松开旅行包的拉链，那老鸭头腾地伸了出来，真像个弯弯的秤钩，还“嘎”地一声，舌头上的黑毛随着喘气而抖动。“真乖，一声不叫，差点给了这没良心的。”
——四届金麻雀作家班作品选
评 点
一只老鸭头，像个秤钩，秤钩称什么？一称大宇的原则，二称张春山与大宇的赤膊感情。大宇的原则称出来了，他不是不帮忙，而是无法突破原则去帮。张春山与大宇的情感，在大宇这里还在，他依然记得少年时的趣事，而在张春山这里，办不成事，同学情感连一只老鸭也不值。写得很生动，也很形象，两个人物刻画鲜活而细腻，很不错的一篇作品。
作者简介
杨新宇，浙江湖州人，湖州市作协会员、湖州市网络作协会员。诗歌、散文、游记散见《诗刊》《湖州日报》《南太湖》等报刊，出版着作《机关文稿写作入门》、游记散文集《冰川蓝光——行走在奇异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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