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光辉洒下来，磨石河两岸山坡上的树木醒来，每一颗绿芽熠熠闪光；林中所有的鸟儿醒来，每一只鸟尽情歌唱；磨石河中的流水醒来，每一滴水绕着沧桑嶙峋的奇石欢快流淌。
以绵延的高黎贡山和山峰上广阔的蓝天为背景，两山凹间的平地上中国古木建筑风格的磨石河山庄主体屋宇亭亭，磨石河河边则是长廊楼阁迤逦。主体房屋左侧方有池，鱼儿悠哉，一条瀑布从高处山崖上轻盈跌落，如帘，如练，飞花碎玉，琤瑽作响。池水前，腾冲上绮罗桂香会的二十多位会员按弧形落座，各执手中乐器，正专注地谈唱。洞经古乐与山水之音相和，余音袅袅，在山谷间回荡，在蓝天白云间缭绕……
一曲《七曲腔》过后是《法食供养》，然后是《京八卦》，《经偈子》，《遇江风》，乐音时而庄重，时而轻快，时而婉转透亮，时而急促雄浑。东风微拂，聆听着美妙的古乐，只觉身心安宁，愉悦。一会儿，溪水潺湲，水花微旋；一会儿，芳草萋萋，云雀啼啭；一会儿，深山古寺，梵音回环。刚还是薄雾缥缈，转眼彩霞舒锦；刚还是春草初生，转眼霜染枫林；刚还是东方微白，转眼烛影深深。倏忽之间，是万紫千红里油菜花的芬芳；是蛙声一片里稻花的芳香；是皑皑白雪中梅花的清香。像一夜东风，千树万树的梨花清新淡雅、洁白无瑕；红色的大树杜鹃点燃高黎贡山，如火如荼、无际无涯；桃花源的桃花，落英缤纷、如诗如画。只见山峦叠翠，白鹭轻飞；只见蒹葭苍苍，远浦帆归；只见海上明月，水波生辉。如春雨甘甜，万物淋漓；如橄榄回味，舌尖吐丝；如蓼茸蒿笋，清欢自知。
第一次听到洞经古乐是的三月，在丽江的大研古镇。徜徉在石板铺就的小巷中，清粼粼的乐音从心头流过，循着声音寻找，声音来自古镇文林村村公所。经过询问，才知道，那是丽江纳西族特有的洞经古乐。去年九月，再次到丽江，在黑龙潭边，又一次为美妙的古音驻足。真是庆幸，认识了上绮罗桂香会的朋友杨，知道我们腾冲当地就有洞经古乐，更让人惊喜的是，恰逢农历二月初三桂香会的祖师文昌帝君诞辰，杨邀请我来听他们的演奏。按惯例，农历二月初二、初三上绮罗桂香会的会员们要在妙光寺举行两天的洞经谈唱，因为疫情，今年的活动不能像以往一样大规模地举行。另外，磨石河山庄主人六十开外的谢先生亦对洞经古乐情有独钟，多年来与上绮罗桂香会结下不解之缘，于是邀请大家到他的山庄举行这一年一度的庆祝活动。
谈唱结束后，桂香会一位五十多岁，精神饱满，身材颀长的叔叔跟我讲，文昌帝君是道教里的“文昌梓潼帝君”。据说，作为凡人的时候，文昌帝君原名张垣，是四川梓潼县人，封号后“掌文昌府事及人间禄籍。”文昌帝君在道教谱系中名望很高，可以说除三清、六御和东王公、西王母之外就排到他。文昌帝君同真武大帝分管文武之事，在民间，人们祈求子孙繁昌、家业兴旺都要祭拜文昌帝君，向他祈福。多少年来，文昌帝君香火旺盛。传说文昌帝君在七曲山修炼，殿前有桂花树，洞经古乐“桂香会”会名又因此而来。另一位年过花甲，眉毛似老寿仙般向两边下垂、满面红光的老伯伯向我介绍，腾冲传承的洞经古乐，溯本求源，源远流长——一种说法是，1200多年前，唐御史上清派教派领袖杜光庭以传教方式进入云南。后随着南诏王异牟寻设立腾冲府，杜光庭到腾冲，也将洞经古乐文化带到腾冲；另一种说法是，明代年间，开边戍边，中原地区的人迁移到极边腾冲，同时也将洞经古乐带过来。老伯说，洞经古乐应该源自于宫廷古乐，在重大祭祀和庆典中演奏。过去只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听到。而上绮罗的洞经古乐与大理、下关一带有直接渊源。在一次重大的庆祝活动中，人们从大理请来一堂洞经助兴，大家听后深爱之，请谈唱的师傅亲自教授，然后一代代传承下来，也就是现在上绮罗桂香会的洞经古乐。老伯还说，上绮罗洞经古乐的经典是大洞仙经三卷，全称是“太上玉清无极总真文昌大洞仙经”，分上卷，中卷，下卷，谈唱的主要场地是寺院，音乐细分有粗乐和细乐，粗乐和细乐还有各种唱腔，内容广泛，融合了儒家、道家和佛家文化。平时上绮罗桂香会所谈唱的曲子有61个。自文化大革命中断以来，洞经古乐再次恢复已经50年了。如今，在民间，逢寿辰，丧事或是起房盖屋谢土的重要场合都有洞经古乐的谈唱表演。
翻看着老伯递给我的《文昌大洞谈经教头总谱》，又翻看了61支曲目的曲谱。我发现其中的一些曲子和古诗词有很大的联系。记忆深刻的《老蜡黄》，整首曲子就是程颢的《春日偶成》诗句——“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另外的《山坡羊》、《锁南枝》、《万年欢》曲目名称就是元曲和宋词的曲牌与词牌。老伯说，他们平时用得多的曲子有《大舞队》、《遇江风》、《京八卦》、《大洞真经》，看着其中的《茶供养》《水供养》、《衣供养》、《花供养》、《香供养》等十大供养曲目，心里顿觉欢喜妥帖。我知道一时半会，自己对这些音律和唱词是无法明了的。但是，洞经古乐庄重而优美动听的旋律，男声喃喃传唱的经文，美好的愿景不由自主地随之升腾。我很好奇那些弹奏出如此天籁的乐器，一一去打量——雕着龙头的二胡已有上百年的历史，竹子做的京胡小巧玲珑，板胡精巧，阮像琵琶般精美，还有笛子，有鼓，有钹，有锣，竟然还有木鱼，还有新式的大提琴、扬琴。出发的时候，会员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乐器，真有八仙过海的感觉。大家落座一起合奏又是天衣无缝，和谐，和美。一位魁伟头发花白的大伯又跟我讲，众多乐器以二胡为主。
大家正襟危坐演奏后似乎还不尽兴，谢先生和几位桂香会成员相互提携，下坡，攀岩，跳跃， 先后到达磨石河上横跨的木栏石桥下，木悬臂廊桥下，大家列坐于石桥下的奇石上谈唱。然后又从河中攀爬上来，到山边正在怒放的桃花林中谈唱。山色青青，流水潺潺，鸟鸣啁啾，古音悦耳，桃花灼灼，树木轻舞。听着古乐，看一群人兴致勃勃，突然想到一千多年前兰亭的那一次曲水流觞，想到竹林七贤的天然。
当山水遇见洞经古乐……
欲辨已忘言……
来源：腾冲文创
文：郭云在
图：杨明艳 郭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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