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陵
也许天马从未曾来过
也许来过，但根本没有停留
否则，它的蹄印里
肯定会有一支野花怒放
只有一幅壁画作证
有人曾见过它
在烽火硝烟里
或朝廷大典上
那仅仅是一瞬间
像风吹过耳边
不是在帝王的墓碑上
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是风，是闪电
它只同意你把它的名字
写在风中，像被风裹挟的种子
总是投向陌生的土地
假如它真的被迫在这里
陪伴帝王的遗骸
那么，闪电将劈开这坟冢
而它将一跃飞上穹隆
乌兰巴托之夜
我是一匹来自大都的壮马
跋涉过十一年的山水
千里奔袭
在向你的山头发动攻击之前
大吃大喝你丰美的水草
然后，绕着你的敖包跪拜
乌拉巴托，今夜
你用秋夜的绵绵手掌
抚慰我的脊背
让我的每个毛孔
都流露出你的星星的光芒
在你英雄的广场边，我重新奋蹄
在你温柔的战场上，我竭尽全力
硝烟融入你的霓虹
尘土裹着你的车轮
嘶叫让你变得更神圣
乌兰巴托，今夜
你摄取了我的灵和肉
像长生天，用一场大雨
收走了我所有的星辰
走进二战英军烈士陵园
狂风扫过，每一片草叶都奋起反抗
那被死神摘除的白内障似的梦
至今还悬在半空
见证着历史的浮云
记忆的锄头翻开泥土
还不至于伤及生命的根部
墓碑可以高耸入云
也可以矮到脚踝
那高耸的并不就可以俯视活人
那低矮的并不就会被踩在脚下
我们把石头嫁接在草芥上
生长的仅仅是刻在上面的名字
那些被剥夺了肉体的名字
能否直接进入被拷问的灵魂
和平的天空充斥着阳光的子弹
我撑起伞
不仅仅是为了抵挡
大地举着我
像举着一把枪
谁将扣动我的心
帮我射出满腔的子弹
独立猫
整个独立广场
是你的
Ｔ形舞台
在你走动之前
暴雨已经暴发一阵阵掌声
而你选择安坐
像一颗新星
安坐于被鸟飞旧了的天空
但是，那从大清真寺高音喇叭里
冲出来的祈祷
逼着你一步步后退
直到退入下水道
在帝国的夕阳下想你 （组诗选）
———从阿格拉城堡望泰姬陵
一
一万块大理石压着你
却让你感觉像一床丝绵被
一万片乌云向我泼污水
却让我感觉像一缕清泉
你的心和我的心
永远串在一根蛛丝上
你的梦和我的梦
永远只隔着一条石缝
命运的脸比石头还冷
我的思念却比火山更热
屋顶上的孔雀
它的哀号的暴雨
击打着我屋顶的午夜
它的尖喙力图揭掉这房子的鳞片
连根拔起我的沉睡的棕榈树
绿草被它的悲伤
喂得异常茂盛
它宁愿被太阳万箭穿心
也不愿躲入森林
这里的每一片叶子上
都留着它被劫走的爱侣的气息
那是太阳夺不走的
被月色搅得更加浓烈
拜苦路 （组诗选）
———致耶稣
引
这条路，无论顺走，还是逆行
都是一柄剑，悬在半空，随时
可能坠落，插入世界的肚脐眼
刺穿每一个朝圣者的喉咙
第一站
是你赶走了我身上的魔鬼
让我从灰尘里爬起来
从地狱的嘴边回到餐桌。
我本是来看你，要向你道谢
好不容易挤进混乱的漩涡
当总督和国王都说你可免死
我暗暗庆幸，却不敢喊出来
我隐约觉得祭司和法师要害你
我不会把头脑交给他们，可是
当人群齐喊钉死你时，我的喉咙
也痒了一下，我也附和了一声
北塔，现居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世界诗人大会常务副秘书长、中国外国文学研究会莎士比亚研究分会秘书长、河北师范大学等高校客座教授，曾受邀赴美国、荷兰、蒙古等20余国参加各类文学、学术活动，曾率中国诗歌代表团前往墨西哥、匈牙利、以色列等10余国访问交流并参加诗会。
目前，已出版诗集《滚石有苔——石头诗选》《巨蟒紧抱街衢——北京诗选》，学术专著《照亮自身的深渊——北塔诗学文选》和译著《八堂课》等各类著译约30种，有作品曾被译成英文、德文、蒙古文等10余种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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