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量增多，重症医学科的所有人都要投入抗疫中，进入新冠病房。”4月10日一早，牡丹江医学院附属红旗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李海红刚下夜班，就接到主任电话，要求科室全员投入“战疫”。4月11日，科室的40余名医护人员已全部参战。
战况还在升级。从4月14日晚8点半起，15个小时内，医院全部腾空，400余名其他疾病患者尽数转走，1100张新床位开始筹备。这家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部地区的三甲医院，将专门收治从绥芬河入境的新冠肺炎患者。
绥芬河公路口岸资料图。《今日绥芬河》供图
3月底以来，来自俄罗斯的输入性病例日益增多。截至4月16日24时，从绥芬河口岸共输入362例确诊病例，现有疑似病例5例，另有47例无症状感染者，1337人正在接受医学观察。
中俄边境的小城绥芬河是第一战场，其所属的牡丹江市为之分流了不少病例，红旗医院专门收治其中的重症、危重症患者。随着确诊病例的不断攀升，红旗医院为此投入越来越多的医护力量，成为了中俄边境上的“金银潭医院”。
重症中心清零又重启
从4月初开始，从黑龙江省绥芬河口岸入境了不少在俄罗斯打拼的中国公民，陆续有人确诊新冠肺炎。
截至4月3日24时，已有9例境外输入的确诊病例，27例境外输入的无症状感染者。更多的入境者还在源源不断流入绥芬河，每日平均入境178人。4月4日，入境人数出现最高峰值，495人。
红旗医院加入到此轮抗疫中，也是在4月4日。这天，院领导带队前往绥芬河，向在那里坐镇的省厅相关领导汇报工作。副院长徐富刚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当时听说绥芬河市人民医院将改建为新冠肺炎定点医院，设置床位300张。红旗医院立刻请战，接管并承担救治工作。
在出现输入性病例之前，绥芬河的累计确诊病例始终是0，并无抗疫实战经验。而红旗医院则在2月派出五名医生驰援湖北，并开辟了省级重症集中救治区域中心（以下简称重症中心），牡丹江市以及七台河、鸡西的8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在此治疗，并最终治愈出院，于3月14日清零。
省里相关领导经过讨论，同意由红旗医院驰援绥芬河市人民医院，帮助管理，未来在必要时还要重开重症中心。4月5日，38名医务人员抵达绥芬河，帮助培训当地的医护人员，并于当晚11点开始接收病人。
很快，98名患者住进了绥芬河市人民医院。之后的几天，病例数还在不断增加。医护人员梳理了一套转诊程序，轻症留在绥芬河，普通型以及病情稍重一些的患者则被送至牡丹江市康安医院——这是牡丹江的传染病医院，在此前的抗疫中，专门收治普通型的新冠肺炎患者。
张虹是红旗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主治医生，4月4日，她被派至康安医院做会诊，协助治疗，第一例危重症就在这时出现了。患者54岁，在俄罗斯打工多年，血糖高、心脏有房间隔缺损，并未做过系统治疗。他回国前，已咳嗽、发烧多日，正式接受治疗时，已发病十天。被转诊至康安医院后，病情每况愈下，逐渐危急。4月6日晚，张虹带着这名患者，坐救护车转至红旗医院，休舱20天的重症中心重新启用。
黑龙江省新冠肺炎重症救治专家组组长、哈医大一院院长于凯江此前一直在绥芬河主持工作，4月7日，专门赶到红旗医院参与这名患者的会诊。患者的病情已急速发展至危重症，大家一致同意，上呼吸机、插管治疗。而重症中心在二三月接诊的8名新冠肺炎患者中，并无一人插过管。
随着重症中心的重开，重症、危重症患者陆陆续续从康安医院转来。三天后，到4月10日下午，已有13名患者，其中危重症5名，2人进行了插管治疗。
人手很紧缺，原本需要人留守的重症医学科，全员投入到了该中心。为了方便管理，医护分为两个小组：一个小组专门管重症患者，由李海红担任组长；一个小组专门管危重症患者，由张虹担任组长。
她们二人向《中国新闻周刊》表达了一致的感受：这些患者普遍精神压力巨大、心理防线脆弱，每天诊疗时，都要花很多时间对他们进行安抚，并请精神心理科的医生共同会诊。
张虹说，患者都是从俄罗斯舟车劳顿到绥芬河，本身就作息不规律、得不到好的休息，病情反复发作。确诊后又从绥芬河转诊到康安医院，再因为病情发展成重症，到红旗医院。一路辗转下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不仅得了新冠肺炎，而且是重症，心里焦虑、恐慌极了。医生们在常规诊疗之外，往往使尽浑身解数，“哄”着他们。
李海红也说，历经多次转院，有的患者见到他们时几乎要哭了。一位女患者说，“听别的医生说，我有三分之一的肺都不行了”。李海红则一遍遍安慰，“没问题，到我们这儿，你治好了才能走”。
这话并不尽然。如果重症患者病情好转、成为普通型患者，红旗医院是需要将他们转走的，比如回到康安医院去。病床有限，有人转走，才能有新的重症患者进来接受治疗。
红旗医院重症中心只有30张床位。而截至目前，已有28名重症、危重症患者。
重症病床告急。
4月15日，红旗医院腾空，分流近400名患者，加速改造境外输入新冠重症危重症救治基地。
院感预防和救治压力非常大
接到腾空全医院的任务安排，是在4月14日。徐富刚记得，这天下午，国家层面、黑龙江省层面等各级专家经过对疫情的研判，以及实地走访论证，拍板决定：红旗医院全院腾空，作为入境新冠肺炎患者的定点医院，增设1000张普通床位，100张重症床位，加上原先重症中心的30张床位，共1130个床位。
绥芬河口岸已于4月6日晚临时性关闭，目前并未重开。但在黑龙江卫健委的通报中，输入性确诊病例仍是每日都有新增。截至4月16日24时，从绥芬河口岸共输入362例确诊病例，现有疑似病例5例，另有47例无症状感染者，1337人正在接受医学观察。
绥芬河此前已将人民医院作为定点医院，并建设了可提供600张床位的方舱医院，加上牡丹江市红旗医院、康安医院的床位，根据4月14日当天的数据，牡丹江市(含绥芬河市)共有1230张床位。
徐富刚说，领导专家们一致认为，床位不够用，红旗医院也不应只接诊重症、危重症患者，还应成为入境新冠肺炎病人的定点医院。按照要求，第二天中午12点，建筑面积接近6万平方米的医院全部腾空完毕。
4月14日晚八点半，全院开会动员，各病区主任、护士长作为责任人，做病人和家属的思想工作，并帮助他们联络转运。徐富刚介绍，牡丹江市除了红旗医院外，还有四家三甲综合医院、五家三甲专科医院，患者基本分流去了这些医院。有的医院出于种种考虑，不愿意接收某些患者，由市卫健委帮助出面协调，并派出了五台救护车，帮助患者转院。
15个小时后，除了重症中心的28名新冠肺炎患者外，医院全部腾空。事实上，这只是第一步。如何按照传染病房的要求进行严格改造，如何预防院感，是红旗医院面临的一大挑战。
当前，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一院、二院、三院、四院派出了48名医护人员驰援红旗医院，并编入了重症中心。接下来，还将有更多的驰援队伍前来，一方面，这是好事，另一方面，人员管理并不轻松。徐富刚说，院感预防和控制工作压力非常大。
据了解，此前驰援武汉的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管理科主任李六亿已抵达牡丹江，并对红旗医院的感控工作做出指导。当前，红旗医院根据专家提出的意见，仍在改造中，尚未通过最终验收。
红旗医院面临的另一个核心问题是治疗。黑龙江省新冠肺炎重症救治专家组组长、哈医大一院院长于凯江给红旗医院提出了两个目标：零死亡和零感染。和内源性病例不同，输入性病例奔波时间长，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因得不到及时救治，有的患者病程进展很快，病情严重，做到零死亡并不容易。
李海红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虽然此前已参与过第一阶段的抗疫，但她仍担心自己业务能力及经验不够，压力非常大。
据了解，此前有过援鄂经历的著名专家，包括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管向东、四川大学华西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康焰等一批专家已于4月13日来到牡丹江，并进行了两次会诊。之后，有可能会建立每日会诊制度。
入境人群确诊病例达15%
另一个让人担忧的问题是，与千万人口的武汉不同，牡丹江是仅有250余万人口的中等规模城市，面对大量涌入的输入性人群，以及随之而来的驰援医疗队，衣食住行等物资保障上是否跟得上？这座城市是否承受得住前所未有的考验？
以住宿为例，牡丹江市委副书记、市长王文力在4月9日表示，绥芬河可用于隔离的宾馆原来只有800多间，牡丹江市在全市范围内统筹资源，筹备了4200个房间。
医护人员在抗疫期间，均要住在隔离宾馆中。以红旗医院为例，共有医护1663人，目前投入118名医护在重症中心。接下来，势必要投入更多的医护进来。截至4月14日，共有289名医务人员驰援牡丹江包括绥芬河，其中国家级29名、省市级260名。据黑龙江省透露，省内其他地市已组织医疗预备队1000人，牡丹江市组织医疗预备队433人，在必要时可投入抗疫中。
另外，自境外入境人员，如果核酸检测呈阴性，仍需就地隔离14天，截至目前，尚有1337人在接受医学观察。医护、就地隔离人员，再加上各级各部门工作人员，牡丹江市的隔离房间是否够用？
徐富刚说，据驰援过湖北的国家级专家表示，某种程度上说，牡丹江的情况比武汉还不乐观。从绥芬河入关的回国人群确诊比例高于武汉，形势较为严峻。
此前，绥芬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王永平曾说，入境人群前期的确诊比例大约在10%左右，如果加上目前现有的无症状感染者，感染率大约是在15%左右，而从将来看，这个比例有可能在15%到20%之间。
“我们面临的考验很大，将来还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必须积极应对。只有前行，没有退路。”徐富刚如是说。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徐天
编辑：徐文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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