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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岸
张文刚
清朝咸丰年间，飞贼黄三沿大运河来到吴桥，进了一家名字叫“岸”的茶楼。黄三对茶楼的名字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里的客人。他知道能来这种地方的，都是有钱的主儿。
茶楼里，一位老者表演的“乾坤挪移”，引来阵阵喝彩声。黄三嗤之以鼻地瞟了一眼，这有什么，无非手快一点罢了，手再快也没我的手快。
黄三手快，诨名快手三。不大工夫，就偷了七八个荷包。
黄三暗自欢喜，刚打算离开。老者却停住了表演，说：“我给大家表演个更绝的，叫作隔空取物。我需要一位先生帮忙。”老者用手一指黄三，“这位先生请留步，到我这边来。”立刻有个伙计就挡在了黄三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老者面前。
老者拿过一块红布，自己拉住一端，另一端让黄三拉住，遮盖住桌子。
只听老者高喝一声：“来！”红布扯开，桌面上便多出七八个荷包。正是黄三偷的那几个。
茶楼里一片惊呼，接着有人大叫，“我的荷包，我的荷包！”
老者说：“我刚才隔空取物，取了哪位的荷包，请前来认领。您几位的茶今天就不必付账了。好了。我有些倦了，表演到此，各位来客请回，茶楼打烊。”
众人陆续散去。
“你有什么要说吗？”老者对黄三开口了。
“我无话可说，怨就怨自己没遇到名师，没学到真本事罢了。要杀要剐，随便。”到了这步田地，黄三也豁出去了。
老者笑道：“你觉得真本事应该是什么样子？”
黄三想也没想，“如果像闪电那样出手，谁也休想抓住我。”
老者微微一笑，顺手拿过桌上一个笔筒，缓缓倾倒，只听哗哗啦啦脆响，倒出来的都是豆子。大约有几十粒，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你能不能用十秒钟把这些豆子分开呢？”老者用手一指。黄三看过去，红豆和绿豆混在一起，要把它们分开真还得费点工夫。黄三摇了摇头。老者轻喝一声，“看好，起！”猛地一掌击在桌面上，豆子立刻蹦了起来，全部飞到半空中，红的绿的就更分不清了。只见老者双手在眼前晃了几晃，豆子就一粒也瞧不见了。黄三赶紧往地上瞅，一粒也看不到。“别找了。”老人吐出一口气，攥着拳头的双手向前平伸，然后慢慢舒展开来，只见左手里是红豆，右手里是绿豆。
“请问您到底是谁？”黄三诚惶诚恐。
“早年间盗界出现的最快双手……”老者淡淡地说。可话一出口，却晴空响了个霹雳。
“您说的是百变鬼手？您就是偷王之王？”黄三的嘴都不听使唤了。老者不置可否，端详着双手，仿佛陷入了沉思。
老者叹了口气，“你过来看看我的腿。”黄三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绕过台子，一看之下，不禁又懵了。老者根本没有腿，只有上半身。
“很奇怪是不是？”老者悠悠地说：“那时我自认为天下无敌，唯我独尊，不料有一次还是失了手，被人家打断了腿，扔到荒郊野外。等我醒过来，断腿处都生了蛆。捡回一条命，我便彻底洗了手。好了，你也可以走了。出了门，如果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就回回头。”
黄三空落落地走出茶楼，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还很刺眼，现在还能去哪里？黄三脚下像拴了石头，笨拙地向前挪动着。一步、两步、三步……黄三不由自主回了一下头，霎时木在了那里。黄三终于作出了决定，大踏步走了回去。
看到他，老者一点儿也不意外，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您让我回回头，所以我就回了一下头。我看到了茶楼的招牌——岸！回头是岸，我彻底懂了。”
老人笑了：“你要愿意的话，就留在茶楼做工，跟我学戏法吧。”
黄三顿时热泪盈眶，扑通跪倒。
减河口上曹大夫
文中
大运河在捷地村西拐了一个大弯儿。河湾下梢，距乾隆碑不远，裂出一道河岔子，就是捷地减河。运河继续向南，减河由此往东。减河河口，有一个慢坡，上坡后有一排大柳树，柳树后面有一户人家，住着曹明光一家。
曹明光是中医，人们都叫他曹大夫，村集体卫生所的大夫。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和另一位大夫把诊所承包下来，在村小学院外靠街的两间房里行医。有病人时看病，无病人时种地，半农半医。虽说是个乡下郎中，可文质彬彬，板板生生，不露半点土气。曹大夫为人随和，医道精到，声名远播运河两岸的四村八乡。
曹大夫自学成材，无师自通。号脉、看舌苔、正骨拿踝，都有两把刷子。看小孩子病尤其拿手，每天带孩子找他看病的排队。在他诊所西面过道里，有座石奶奶庙，供着一位石头雕刻的奶奶像，人称石头奶奶。据说石奶奶很灵验，一些老头老太太，气鼓胀肚子，到庙里烧香求告。守石奶奶庙的是个老婆儿，收下香火钱，就到供桌的香炉里，捏点香灰，包成一包，让拿回去吃。有的人说是吃了打两个嗝，就好了。有的人胀肚子，上下不通，吃了香灰，不顶事，不得已来找曹明光。曹大夫看看舌头，切切脉，开出几剂药，让喝下去，也好了。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一起合计，用火柴棍算石奶奶和曹大夫，看谁治好的病人多，最终得出结论：曹大夫比石奶奶管事。
孩子小的时候，经常流鼻血。好模好样的就会破鼻子、流鼻血，耳朵上压石子，凉水敷，药也吃了不少，都不管事。我带着孩子去向曹明光大夫求教。曹大夫给出一个偏方：到地里找几棵长老的青青菜，连根拔来，晒干，放一放，没有青草味了，煮水，喝几回，就好了。父亲到地里选肥实的青青菜，拔了一抱，晒干，送到城里来。我把青青菜洗干净，煮水，黄色清凉的水，有一点点涩，可也不难喝。喝了三次，真就好了，从此再也没有犯过。
曹大夫说，青青菜有凉血止血、清热消肿、活血祛淤的功效。小孩子们到野地里打菜，不小心让镰刀削到手指，流了血，不要紧，找颗青青菜，薅下来，抖一抖，放嘴里嚼烂，把菜泥按在伤口上，过不一会儿，血就能止住。
还有一次，村上有个小孩脸上长了个疮。是个毒疮，红肿得像枚枣子，碰不得。大人领着孩子去找曹大夫。曹大夫看了看，拿出一贴自制膏药，在灯火上反复烤，化开，把膏药贴到疮上，第二天那疮就破了，挤出脓水来，很快就好了。曹大夫说，这膏药是他自己研制的，药的成分，多是从运河边上的柳树芽、槐树豆里提炼的。他说，运河两岸，树呀草呀，婆婆丁，扫帚苗，苍子牛黄，能制药的多了去了。如果有个人，有兴趣，又有时间，把这个整理整理，就能写一部运河边的本草纲目，可惜我老了，不中用了。说着，眼里流露出十分不舍的表情。
后来，曹明光大夫去世了。诊所支撑了不长时间，也歇了业。曹明光住的减河口上那片地方，随着运河水干枯，河道里长满了蒿草，那一排老柳树也早被刨掉了。现在，运河里又来了水，附近新建成了运河公园，人们把乾隆碑也给保护了起来。曹家的老宅子不见了，后人可能搬到别处去了。随着时光流逝，曹明光大夫和他的诊所逐渐被遗忘了。
运河干了，水可以再来，但很多人慢慢被遗忘了，也就遗忘了。
来源：沧州日报
【来源：沧州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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