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一帘花影深,清风明月露天真。山川万物皆文史,阅尽沧桑自在身。
《幽梦影》,是清代诗人、散文家张潮所写的随笔体格言小品文集,主要着眼于以优雅的心胸、眼光去发现美的事物,可以说是求美的著作。书中没有强烈的、尖锐的批评,只有不失风度的冷嘲热讽。而这些不平、讽刺,其表现形式也都是温和的。《幽梦影》这样的书绝不是匕首投枪,而更像中药里的清凉散。为《幽梦影》作序的石庞说张潮此书“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于诙谐”。
张潮一生交游广泛,《幽梦影》这样一本妙书,可以说是他与好友、当时的名流如黄周星、冒辟疆、曹溶、张竹坡、尤侗、吴绮、吴嘉纪、孔尚任、杜浚等的唱和之作,被视作“微博体”的穿越。是这些真名士大才子以中国学问为底,收束到个人性情里头再放出来的,个人风格强烈的生命哲学,绝非单纯的知识。可见到诸名士风流,才华横溢,逼格盖世。我等读之令人会心适意,齿颊留香,虽不能至,不禁心向往之。
《幽梦影》体现的,是张潮以经史子集为底,浸透了传统中国文人教养的生活观。它展示了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品味,中国文人的生活态度。藉著张潮的眼睛,让我们发现琐碎生活竟然如此不凡,月亮、石头或一棵树,云霞、蝴蝶或花鸟,这些寻常之物,在作者静观、内省,经过个人的体悟之后,成了足以流传的生命学问。
以下是《幽梦影》经典文句的摘集: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
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
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
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昔人云:
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
予益一语云:
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
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
看书不难,能读为难;
读书不难,能用为难;
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
读史宜夏,其时久也;
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
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
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
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
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
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松下听琴,月下听箫,
涧边听瀑布,山中听梵呗,
觉耳中别有不同。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
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
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
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
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
秋听虫声,冬听雪声;
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
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
方不虚生此耳。
月下谈禅,旨趣益远,
月下说剑,肝胆益真,
月下论诗,风致益幽,
月下对美人,情意益笃。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
灯前看月,舟中看霞,
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
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
皆无可名状,无可执着。
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
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
花月亦书也。
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
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
花月亦山水也。
水之为声,有四:
有瀑布声,有流泉声,
有滩声,有沟浍声。
风之为声,有三:
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
雨之为声,有二:
有梧叶荷叶上声,
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以松花为粮,
以松实为香,
以松枝为麈尾,
以松阴为步障,
以松涛为鼓吹。
山居得乔松百余章,
真乃受用不尽。
艺花可以邀蝶,
垒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
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
种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蝉。
笋为蔬中尤物,
荔枝为果中尤物,
蟹为水族中尤物,
酒为饮食中尤物,
月为天文中尤物,
西湖为山水中尤物,
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镜不能自照,
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
菊令人野,莲令人淡,
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
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
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所谓美人者: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
以月为神,以柳为态,
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
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吾无间然矣。
能与这本书所争美者,我以为,只有南宋《梦梁录》的: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时雅事了。但后面还有一句是:不宜累家。是的,幽梦影书中所记录的雅士生活,都必须要靠金钱堆积出来。所以,只能是中产以上人群才能享受并追求 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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