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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根者的默想——评白涛诗集《长调与短歌》

时间:2021-04-19 16:5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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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根者的默想——评白涛诗集《长调与短歌》

多年来,笔者主要从事蒙古语诗歌的研究,对蒙古族诗人的汉文创作接触不多,也缺乏了解,不能不说是很大的遗憾。这次有幸第一时间拿到白涛诗集《长调与短歌——一个当代蒙古人的草原诗想》,做了首位读者,不禁欣欣然。

半辈子与诗歌为伴,读的诗作当然不在少数,古今中外、蒙汉日语的都有所接触。读多了,自然有些麻木,一般的诗歌不为所动。读白涛先生的诗集,有意外的惊喜,首先被诗的内容感染,进而被诗人的个人魅力吸引,反复读,终于有了一些了悟。

一、 身份的焦虑与还乡的漫游

读白涛先生的诗,印象最深的,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身份焦虑。对民族身份的认同与焦虑几乎成了他所有诗歌的精神内核,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角度,反复吟唱着,辗转诉说着;母语与原乡的失去给诗人带来的精神创伤是如此深切,以致诗人不得不用一生的倾诉来抚慰这无法挥去的隐痛。整部诗集传达出的是一种对缺失性体验的沉痛表述:

最初的河流在我身上

已不能继续它的歌唱

——《最初的河流》

我正在渐渐模糊着

我美丽的蒙古面容

——《蒙古图腾》

不懂语言遗憾

不胜酒力遗憾

不会骑马遗憾

——《作为蒙古人》

就像诗人吟唱过的即将断流的河流一样,他站在时间的这一点上,不忍前瞻,只能回溯,在无尽的回溯中一次又一次徒劳地寻找精神的原乡、血脉的根源、亘古的乡愁。“回溯”或“返回”成为白涛先生书写中反复出现的、不可替代的心理原型。

让我重新回到你体内

做一个频频骚动的婴儿吧……

我深知已永不可能

回到你体内了

此生注定是一介书生

无数个梦都已沉寂

可我仍旧神往

斡难河那古老的波涛

——《想念母亲诃额伦》

“回到”—“不能”—“仍旧神往”是白涛先生诗歌的基本语法结构,也是他诗歌心理的基本精神结构。“回到”是潜意识冲动,“不能”是超我的理性判断,而“仍旧向往”即是矛盾自我的心理渴望了。“返回母体”作为一种精神症候,正源于对现实危险的恐惧,对寻求庇护的渴望。

寻根之旅注定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漂泊。“无法选择的语言/斩断了流水/每年一次的草籽/将随风漂泊/落地生花”(《草民》),这是何等清醒与无奈的选择。作者将自己喻作随风漂泊,且能落地生根的草籽,恰是对游牧民族历史命运的深切感悟。作者的寻根之旅既是时间的,也是空间的。作者首先逆时间之流,追溯先人的足迹,寻找“最初的河流”;在时间的源头他一次次拜谒了自己辉煌的先祖——忽必烈、成吉思汗、诃额伦、孛儿帖赤那、忽埃马勒、萨拉乌苏河套人,以及阴山岩画中的那些先民;在这源头他“努力把自己的脸庞还原在一面岩画之上”,获得血缘身份的认同:

我不想说,苍狼白鹿给我的血

梦想一样,是蓝色的

——《一滴怎样的泪给我》

寻根也在空间中展开。诗人渴望“去到远处的兄弟姐妹们中间/用崭新的语言与他们攀谈”(《袍襟掀动》),获得族人的接纳与认可。诗人用深情的笔触为自己规划了一片“情感地图”——“心灵的故乡”:

以此地为中心

对着北方划一个半圆

弧顶之上是乌拉尔山和贝加尔湖

然后回身,再划南方

点与点,虚线相连

以黄河流域为背景

背靠阴山

故乡的高度就可以抵达到流云

——《我的故乡感应》

诗人不但如此说,也如此追寻;他踏着先人的足迹,在广袤的亚细亚只身行走,去寻访有着五色瞳仁的兄弟姐妹,去重温英雄祖先曾经到达过的“更广阔的世界”。从日出之地的兴安岭嘎仙洞,到帕米尔高原另一侧的塔吉克斯坦,从黄河之滨到北方蒙古高原的腹地,诗人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完成着令人神往而痛心裂肺的“还乡仪式”:

我听不见毡包前母亲的悄声叹息了

也听不见父亲酒后浓重的口音

只靠梦中白马光洁的脊背

替我回故乡

——《白马的故乡》

对作为诗人的白涛来讲,写诗已经远远超越了作为个体的审美意义,而成为精神还乡的准宗教仪式。

他写诗,因为他渴望身份认同;他写诗,因为他渴望精神的疗伤。

二、人种学话语与高原意象群

通读白涛先生的诗作,还有两点印象十分深刻:一是反复出现的人种学话语,另一个是有着原型意味的高原意象群。

回归到家乡

互相凝视的瞬间才突然惊讶

彼此的瞳仁

竟然是如此的不同

——《我们的眼睛》

说实话,在研读白涛先生的诗作前,我很少注意一个人瞳仁的颜色及其他人种特征。或许因为我生长在母语环境里,每时每刻接触着操母语的同胞,没有那么切肤的身份焦虑,因而忽略了我们与众不同的一面,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痛切的身份焦虑使得诗人对人种及血缘格外“敏感”,无时无刻不注意对人种体貌的观察与鉴别:

看看你和他,是否都有

纯真的蒙古血统

谁说瞳仁就该是黑色的

——《看一个人的眼睛》

我是蒙古人

高颧骨单眼皮

黑头发黄眼睛

作为蒙古人

这绝对不是一个小问题

——《作为蒙古人》

呼伦湖的达赉

阿尔泰的金微

西拉木伦的镶黄

锡林郭勒的正蓝

——《我们的眼睛》

从腰脊上的胎斑到走路的姿态,从头发的波浪到瞳仁的色彩,从眼睛的形状到胡须的颜色,诗人的鉴别与书写细致入微,反复强调,到了喋喋不休的程度。这很可能是一种心理症候,是面对血缘与文化危机时,个体无意识承受压力的心理防御机制。“不知什么人,在某个夜晚/默然涂改了我美丽的/蒙古面容”(《岩画中的我》)。鉴别正是体认自我的一种方式,自我与他者的关系是文化身份认同中永远无法回避的主题。

如果说每个诗人的作品都是一个小世界,那么构成这个世界的天空、陆地、日月星辰、山河湖海就是意象群。白涛先生的世界比较特别,可以说他是个有突出个性的诗人。这种个性实际上是各种心理情结象征性的外显的结果。比如说,在时间上,他喜欢一味的回溯,回到古代;在空间上,他划定了半圆形的精神故乡,流连于祖先的圣迹;此外,他的意象群也相当特别。

一组是动物类原型,如海青鸟、鹰、马、苍狼、白鹿等,都是北方民族的原始图腾(或被认为);图腾崇拜来源复杂,但其中必然有族源神话与祖先崇拜的元素,图腾崇拜慢慢演变成民族精神的象征,代代相传,成为民族身份认同的符号和文化凝聚力的表征。如白涛诗歌中反复出现的海青,蒙古语叫“shonghor”,根据《蒙古秘史》记载,它是乞颜部落的“sulder”或图腾。它后来很可能就成了整个蒙古人的“sulder”。再说马,在《蒙古秘史》里马、鹰和猎犬都是对勇士的赞美,成吉思汗有四骏、四犬,哲别和速不台都被比喻为猎鹰。后世将蒙古民族誉为“马背民族”,到了当代,马就成了蒙古民族的象征,被反复书写。白涛诗中的白马也带有象征色彩和梦幻色彩,白马是对往昔的怀旧,也是对精神的招魂。

内心只依恋

一片滑落的鹰翎

和白马渐渐远去的嘶鸣

——《萨拉乌苏》

另一组是山河类原型,如大山(阴山、兴安岭等),大河(黄河、额尔古纳、西拉木伦、萨拉乌素等),如果说大山是父亲的原型,那么大河就是母亲的原型:

我漂移的方向是一座山的走向

我一生的奔走只能由大河牵引

在白涛先生的精神词典里“这绝不是一种巧合”,“我活着和它(黄河)及阴山构成三个支点/连接在一起/……蓬勃的生命经历过千年万年”。这诗句已经很明显地透露了山(父)/河(母)/我(儿)的原型意义。《我怀念辽远的阴山》《一个蒙古人和他的河流之歌》《萨拉乌素源流》等组诗、长诗反复书写大山大河或“如画江山”,并默默重构着人与自然、人与故乡、人与历史的复杂关系。这些开阔而大气的意象,让白涛的诗歌世界显得格外苍茫、浑阔,尽得北方高原的万千气象。此外,还有洞窟原型(如嘎仙洞),代表着子宫、家园、原乡,传递着作者“还乡”的精神症候。

“个人命运故事中包含着民族国家寓言”,杰姆逊这一著名的论断又一次得到了印证。在白涛先生的诗作中,确实很难找到属于个人生活的蛛丝马迹,生命显现为复数,一切个体话语中皆蕴藏着对群体命运的关注。

三、 默想与独白

从诗学角度观察,白涛先生的诗歌写作或思维方式,更接近于转喻性的散文化写作。也许,这与白先生的散文创作有一定的内在关联。转喻与隐喻是俄罗斯形式主义文论家提出的观点。转喻是语言结构中的横向组合关系(历时),以毗邻性为原则;而隐喻是语言结构中的纵向选择关系(共时),以相似性为原则;白涛先生的诗作带有更多散文气质,顺时舒展,娓娓道来,层层铺开,恰似在高原苍茫里骑马漫游,多的是稳健,少的是惊奇;多一些厚重,少了许空灵。转喻或散文性是从思维方式着眼的判断,从具体作品看,白涛的诗明显地比散文更凝练,更纯粹,更具质感。

从写作姿态上看,白涛先生的诗作属于默想的诗,多独白,少抒情;多沉思,不热衷描写叙事。他几乎所有的诗作都带着沉思默想的痕迹,主体与客体相遇后,毫无例外地退回内心,进行主体沉思,主观处理,而且这种处理不是抒情性的或叙事性的,而是默想性的,带着寓理于情的性质。将白涛先生的默想气质发挥到一定高度,并给作者带来很高荣誉的当然是几首长诗,如《从一只鹰开始》《一匹马和它对大地的亲吻》《一个蒙古人和他的河流之歌》和《萨拉乌素源流》等。这些诗中,有历史,有文化,有现实,也有梦想,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复杂的元素都经过主观处理,内化为一个人的默想,并被以一种绵密而深沉的方式说出,形成了一派广阔而坚实的审美气场,属于一只鹰或海青的审美气场。

(作者海日寒系内蒙古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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