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赵学智
作者简介：赵学智，1970年出生于白山黑水的东北，后回到老家山东读书。自幼酷爱读书，毕业后教过书，也出过几本书，作品在《光明日报》、《齐鲁晚报》等报刊发表。现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牡丹区教育局，兼任牡丹区作协副主席。荣获全国地理散文大赛二等奖并被授予“旅游散文金牌作家”称号。
坐在电脑前，打开收藏夹，又一次点击，熟悉亲切的歌声响起：“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这首情真意切的老歌我听了无数遍，眼泪也无数次的在脸颊上泛滥。父亲劳碌的身影，亲切的叮咛，慈祥的面容，电影蒙太奇般的一次又一次闪现在我的脑海，回响在我的耳边。父亲，我的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您真的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
父亲命苦。一岁多时，祖父就离他而去。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期，正是风雨如磐民不聊生的年代，年幼的父亲和祖母在战乱、饥饿、疾病的威胁中，艰难度日。屋漏偏逢连阴雨。三岁时，祖母又因病撒手人寰。父亲真正成了一个孤儿。他就像一棵纤弱的小草孤零零地经历着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父亲坚强。多灾的命运，苦难的日子，没有把父亲击垮。父亲曾经对我说：“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可心里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正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年幼的他。
每天，父亲走乡串户，帮乡亲们干点杂活，乡亲们见他勤快，有眼色，也都可怜他，给他碗饭吃。身上穿的是亲戚和乡亲们送的旧衣服，吃不饱肚子，就吃野菜和树叶。逮野兔，掏鼠窝，捕鱼虾……能解决肚子问题的办法都尝试了。
三年自然灾害。父亲和当时的所有人一样都面临着饿死的危险。为了生存，十几岁的他铺盖一卷，爬上了去关东的火车。牡丹江，满洲里，哈尔滨……白山黑水，到处留下了父亲跋涉的足迹。他在大兴安岭伐过大木，在乌苏里江捕过鱼虾，在大草原上放牧过牛羊。能出的力气都出了，能受的苦都受了。父亲从一棵纤弱的小草终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他用坚强和勇敢与命运做着抗争，用不屈和智慧证明了生命的顽强。
父亲勤劳。从记事起，每每一觉醒来，很难见到父亲父亲的身影-----他早早就下地劳动去了，要不就是喂牲口，扫院子，一刻也不闲着。中午和晚上，也常常带着一脸汗水，很晚才回来。父亲身体好，干活麻利。锄地、割庄稼，别人干半垄时，他却早早地就干完了一垄。别人几个人拉一辆地排车，他一个人拉一辆，还要装得满满的，拉起来快步如飞。我曾经天真地问父亲“爹，您就不会累吗？”父亲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头，说：“爹身体好，不怕累。”我也便天真地认为，父亲真的不怕累。长大了我们才明白，父亲身体再好，也会累的。是生活的重负，是我们姊妹几个的前程，使他不能停下劳作的脚步。
父亲善良。父亲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谁家盖房子，打家具，只要言语一声，总是有求必应。无论你是家境好的，还是差的，无论你是普通百姓，还是村队干部，父亲总是一视同仁。干完了活，父亲从不计较报酬，总是随主家的心意，给多少留多少。有时主家给得多了，他总是退回去。父亲告诫我们“做人要实诚，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一点都不能多拿。”正是父亲的正直和善良，才赢得了人人夸奖的好人缘，才使得我们全家即使在那么困难的日子里，还总是能得到乡亲们的帮助，使得全家的日子尽管清贫，但是很幸福很温馨。
父亲慈爱。大爱无声,父亲对我们的爱总是悄无声息的。他把对子女的爱融进了他的一言一行。父亲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无不饱含着他老人家发自内心的慈爱，总是那样的叫人感到温暖。
小时候，记忆最为深刻的是父亲常常把我们高高的举起，有时还让我们骑在他的脖梗上，逗我们开心。夜里，朦胧中，总感觉父亲为我们掖好被我们蹬开的被子。吃饭时，他总是把好菜不停地夹给我们。农忙季节，生产队因打场等活计常常要加班到深夜，期间，要给每人发一份干粮。尽管又累又饿，但是父亲总是把发给他的饼干或面包带回家，让我们解馋。看着我们姊妹几个香甜的吃相，父亲疲惫的脸上总是浮现出开心的笑容。不懂事的我们便总是盼着父亲能加班，那样我们就会有好吃的东西了。
父亲爱我们，但是绝不溺爱。我们谁犯了错，如果是小错，他的脸就会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老天，几天都不理你，叫人不寒而栗。只有我们真心改过了，他的脸色才会“多云转晴”。如果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他也会大发雷霆。不过，这样的事情很少。
记得有一次，我和小伙伴贪玩儿，逃了学，被父亲知道了。“跪下！”一向寡言少语说话从不大声的父亲声音突然大得惊人，吓得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父亲抡起了一根木棍，气得手都发抖了。我心想“看来这顿揍是跑不了了！”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便扭转头，只见父亲扔了木棍，蹲在土堆上吸着闷烟，一言不发。烟雾中，我分明看到了父亲一脸的失望和伤心。
父亲没有上过学，对没有知识有着切肤之痛。他常常对我们说“孩子，咱人穷，可志不能短。就是再苦再难，也要供你们上学!”“要好好学，给爹娘争气，长大做个有用的人！”可是我却不能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由于贪玩而荒废了大好的光阴，这怎能不叫他伤心呢？！
父亲发怒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灵魂里。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逃过学，再也没有偷过懒。
我们姊妹几个的学习也都不错，常常都能拿到奖状。每当看到我们拿到奖状，父亲便会像过年一样的高兴。他亲自打糨子，一张又一张整整齐齐地把奖状张贴在堂屋正中的墙上。每逢来了客人，父亲便会指着奖状，向客人夸耀。听到客人夸奖我们有出息，父亲忠厚的脸上便会挂满开心的微笑。
我们一个个长大了，成家了，也都有了自己的事业。父亲却日益苍老了：背驼了，眼花了，头发也花白了，但是身子骨却很硬朗。他整天忙里忙外，一刻也不闲着。他说：“我赶上了好时候，你们也孝顺，孙子孙女也聪明听话，这好日子才刚开头呢！”是啊，父亲辛苦劳累了大半生，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那是春节刚过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空气中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可是，我们却很压抑。从没打过针，也很少吃药的父亲却病倒了。
一张化验单叫全家人的心碎了：癌症！父亲那么命苦，那么勤劳，那么善良，那么硬朗，怎么会得了不治之症呢？！不相信归不相信，可事实无情。
手术室内，老父亲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手术室外，全家人个个以泪洗面，心急如焚。5个小时，就好像一个世纪。高超的的医学技术，在病魔面前显得那样的无能为力。手术是成功的，但是，太晚了。
为了老父亲，一家人想尽了办法。放疗、化疗，介入治疗，吃偏方……老天没有因为我们的虔诚和孝心而格外眷顾老父亲。经过九个月的病痛折磨，老父亲还是离我们而去了。
那一天，天空飘着雪花，仿佛也在为善良的老父亲辞世而惋惜。大放悲声，泪如泉涌，肝肠寸断，父亲的离去叫我们痛不欲生。
老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我始终觉得他老人家还活着。耳边总是回响着他那亲切的声音，脑海里总是浮现他慈祥的面容。父亲，我的老父亲，你在远方的天国过得还好吗？
“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和着乐曲，我含着泪水，如泣如诉地唱着。
但愿老父亲能听到儿子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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