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青纹是昨天回到家的。
大姑传来简讯,妈妈去世了。青纹记不得是怎么回来的。浑浑噩噩了一路,被冷风一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机场了。
“妈妈,我回来啦!”
听到旁人的中文寒暄声,她的眼泪蓦地流出来,在脸上划过,有些滚烫。
青纹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美国工作。亲戚朋友劝过她离家近些,但小时候父母因为经济纠纷最终离异,长大后的青纹,一方面觉得有羡人的工资才是让家庭不辛苦的王道,另一方面,不愿意再陪伴这个象征着“辛劳”和“不幸”的女人,于是毅然决然只身一人前往美国。
青纹人在海外,但经常和妈妈联络,亲人之间总是报喜不报忧,这让青纹根本不了解妈妈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此时,青纹在家里看着遗像,心脏隐隐作痛,实在呆不下去了,打算出门给妈妈买束花。
青纹已经记不太清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了。父母离异后,妈妈就带着年幼的青纹搬离了这里。而在青纹上大学后,妈妈又搬了回来。或许是想念曾经邻居了吧,毕竟自己大学住校,妈妈一个人住,多多少少有些孤单。
常常路过的这条巷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墙上的绿瓦颜色已经暗淡了,红砖的裂缝里藏着绿油油的青苔,地面潮潮的,走在上面“哒哒”的响。她想起儿时的玩伴,沫沫,手机里有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可回忆里只剩下了与她一起在这巷里玩弹珠的场景了。
巷口的花店还在,老板看着依旧很年轻。
“青纹?”老板的惊讶存在了一瞬间,随即说,“回来了?是来给妈妈买花的吧?来,这一束就当阿姨纪念了,拿回去剪一剪再插啊。”
“谢谢阿姨。”
青纹接过花,翠绿色的叶子一掠而过,一丝鲜血从手指渗出来,青纹吃痛的皱了下眉,手指在衣服上随意的抹了两下,抱着花回去了。
02
“嗯?”
青纹突然看见一家复古装修风格的拉面店——貌似昨天也并未看见。
闻到香气,她才感觉到几天没有进食,确实是饿了。
“进去吃碗面吧。”青纹推开了门。
店里面没有客人,老板也十分热情。青纹点了一碗番茄牛腩面后,坐在位置上观赏店内的装修。
墙上有很多照片,有一些看起来已经非常旧了,可老板也在其中笑盈盈的,如同进门时自己看到的那样。难不成这个略微有点皱纹的男人其实年纪已经非常大了?
“您的面,请慢用。”
吃过面,青纹忍不住问他:
“谢谢老板。您的这些照片年代都很久远了吧?可您看着还很年轻呢。”
“是啊。照片上都是吃面的客人,很久以前的,和最近的。小姑娘,你要不要也来照一张?”
“好呀!”
“咔嚓”一声,拍完照片,老板看着相机说:
“时间是有轮回的,幸运的孩子,会受到天神的眷顾。”
“嗯?”
老板没有回话,只是朝她一笑。
“谢谢您的面,我回去了。”
03
清晨金色的一缕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打在青纹的脸上,青纹模糊的睁开眼,看见窗户外面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青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再给妈妈上柱香。
“啊!遗像呢?遗像怎么不见了?我昨天买的花怎么也不见了!”
青纹慌张的在屋子里翻找着,突然停下脚步,缓慢的环顾四周。原本应在防尘罩里的家具一尘不染,仿佛刚刚才打扫过。厨房的灶台还是温热的,阳台挂着洗好的衣服,还在嘀嗒水,所有的一切,都在争抢着向青纹说明,这里有人正在生活。
青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冲出大门,跑到大街上。
“大哥,我想问一下,今年是哪一年啊?”
“阿姨,您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吗?”
青纹在路上抓着人问时间,却没有人回答,或者应该说,他们根本看不见青纹!
青纹跑到一家报刊亭,抓起一份报纸,颤抖的手不停的翻找着时间。
“??!!我居然!回到了十年前?”
青纹愣在原地,报纸从指尖散落。
报刊亭的老板吆喝着跑出来:
“我刚走开一分钟,这报纸怎么就这么乱了?哪个人的恶作剧啊,真是的!”
青纹看着老板捡拾自己脚边的报纸,却从来没有抬头看过自己一眼,青纹试探性的在老板面前手舞足蹈,但是,青纹对于老板和其他人来说就像空气一样,无形无声无响。
青纹开始感到恐惧,难道这个世界没有人看的到我吗?这一切不会是我的幻想吧。青纹使劲的掐了自己,瞬间眼泪涌入眼睛。不,这不是梦,这些都是真的!
04
青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她,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个人。
“青纹,青纹,我在这儿。”
青纹扭头,马路对面有一个女孩子正向自己招手。
那是…沫沫?!
“你看得到我吗,沫沫?”
“你脑子抽了?我又没瞎,我为什么看不到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青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今早出来得急,自己也没带什么衣服回国,直接从妈妈的柜子里随便捞了两件,结果就穿着肥大的上衣和花花绿绿的裤子跑出来了,还好其他人看不到自己。
“你快点给我回家换衣服,今天什么日子你忘了?”
青纹张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沫沫。
“我真是服了你了,今天拍毕业照啊,你吃错药了吗?快去给我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啊。”
“毕业照?”
青纹回到了家,正想推门,发现家门是开着的。难道?
青纹慢慢推门进去,随后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了。
“呦,青纹回来了,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啊?”
“妈!”青纹扑到妈妈怀里,搂得紧紧的,眼泪玩了命地往下掉。
“青纹,你哭什么呀?”
“我好怕妈妈你会又走了……”
“傻孩子,我就出去买个菜,我会去哪里呀?”
青纹这一刻特别幸福,她从来没有这么抱过妈妈。
突然间脑子一闪,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想起来拉面店老板的话:“时间是有轮回的,幸运的孩子,会受到天神的眷顾……”
05
“哎呦,终于拍完了,累死我了,不是我说,咱们班的男生怎么还没有我有劲儿呢?”
青纹笑着看着沫沫:“你就是太有劲了,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对了青纹,我们马上毕业了,你想好要去哪工作了吗?”
青纹没有回答,此刻的她内心在挣扎,自己在国外的时光虽然忙碌充实,但是也错过了很多很多美好的时光,比如,妈妈。如果这真的是天神赐给自己重来的一次机会,那么……
“沫沫,我不跟你说了,我回趟家。”
走到楼下,青纹站住脚。
“这不是那家拉面店吗,十年前也在开吗?”
青纹看着店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她向里吸。青纹推开门,没有客人,只有老板站在那里。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刚进入这段旅程还习惯吗?”
青纹的脑子嗡嗡作响,这个老板是带我回到十年前的人吗?不不不,他是天神吗?
“小姑娘,虽然你适应的还不错,但是,我有几条忠告要告诉你,认真听,关乎你的命运。”
青纹点点头,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第一,你在十年前的世界里,只有你亲近的人才看的到你。
“第二,你在这里度过一天,相当于一年,也就是说,你还有九天的时间。
“第三,在这个世界里,生老病死是不可逆的。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第九天的24点之前,你一定要回到店里,再吃一碗面。”
青纹点点头。
“如果没有吃呢?”
“你会夹在两个世界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06
剩下的九天,或者说九年,青纹没有去工作。她陪着妈妈到想去的城市转了转,她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妈妈也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原来妈妈喜欢唱歌跳舞,原来妈妈最喜欢笑。她们,拍下了无数张合影。
一路上,妈妈给青纹讲了很多小时候的故事,青纹听着,笑着,哭着,只有拉着妈妈的手,从来没有放开过。
可是,青纹也看着妈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越发感受到时间的残酷,它以一种平衡转动的方式,维持着生命的萌芽和衰落。
在第九天的早晨,妈妈走了。不留一丝痕迹,像是风的孩子。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天之前。她坐在母亲的遗像前,等待着时钟缓缓走向24点。
“老板,我来了。”
“吃了面,就可以回去了。”
青纹看着墙上和老板的合影,笑了。
“好,我开动了!”
07
青纹再一次被阳光刺醒。她坐起身,回到了那个满是防尘布的屋子。
青纹看着妈妈的照片,看着妈妈的笑脸,回忆着这十天梦一般的经历。
随后,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是沫沫吗,我是青纹。”
“青纹?啊。我们好久都没有联系了,你回国了吗?听见你的声音真好呀!”
“嗯,回来了。打算以后在国内工作,不出去了。”
“好呀!正好我明天回老家,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青纹出了门散步,走在童年的石板路上,伴着每一家的炊烟袅袅。拉面店所在的位置已经变回了一堵爬满青苔的墙。青纹坦然笑了笑,依旧朝着前面走去。
本文插图来自日本插画师Jun Ayafuya绘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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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奶牧 女主:kyokyo桑
男主:秋池女配:小美
后期:小茶 导策:柯楠大叔
编辑:方糖儿 排版:丶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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