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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黎媛(散文)

时间:2024-08-02 16:5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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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黎媛(散文)

两年前在城里亲戚乔迁的一次喜宴上,我意外遇见了黎媛——我孩提时的一位发小,那是我们近三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略胖的女人看定我,旁若无人地说,“林子老了,真没想到呀,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连珠炮似地询问起我这些年的经历,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见我有些尴尬,她又自我解嘲道,“唉,瞧我尽说你了,我不也老得不成样子了么?”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和黎媛家都住在农场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两家人居住的房子是公家的那种连体的平房,我家住在东首第一间,黎媛家住第三间。黎媛的父亲黎伯是渔业队里的老渔民,母亲吴大妈在家务农。她们家是一个大家庭,在家里黎媛排行老幺,她上面还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小黎媛穿着朴素,通常一件漂亮的花衣裳经过姐姐们的蹂躏,到她身上已打上了补丁,但这似乎并不影响黎媛的心情,毕竟小孩子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无忧无虑的。不管怎么说,就算家里再困难,到了过年的时候,妈妈还是会给她添置一身新衣的。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和黎媛就一直分在同一个班上,有些时候两人还一度是同桌。我们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天真无邪。黎媛的性格像个男孩子,说话总是高声大嗓的,这一点有点像她母亲。星期天,我和几个男孩子爬到高高的桑树上去摘桑葚,我们使劲儿摇或是拿根小竹棍用力敲打缀满桑葚的树枝,几个女孩子就在树下拾地上掉落的桑葚。但是黎媛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安排,她嫌掉到地上的桑葚不卫生。她脱掉鞋,光着脚丫,亲自往树上爬。在男孩子们的讪笑声中,她竟然像只泥猴真的爬到了树桠上,怡然自得地采摘起乌红的桑葚,我们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那一年我与黎媛同桌,我写字的时候喜欢伸开胳膊肘,占用一大块课桌面,这让女孩很嫌恶。她就在课桌上划了一道“三八”线,以示警戒。一旦我越界,她就狠狠地将我的胳膊撞向一边。我不服气地向她瞪眼,那意思支会一声不行么,撞什么撞?她说,“我不撞,你会听么?谁让你吃了忘记草?!”

“你骂谁?你才吃了忘记草呢!”我不甘示弱地说,一边将她的课本扔到了地上。

她一下火了,忽然一把将我的书包撸到了地上,嘴里委屈地说,“教你欺负人,我告老师去!”

“告便告,谁怕谁?真是疯了!”

黎媛到底没有向老师告状,或许她也觉得同学之间这点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吧!我赌气不再理她。

放学回家的路上,不知怎的,黎媛与同学小黑闹了矛盾。小黑当着黎媛的面对我们几个小伙伴说,“欸,你们发现没有?黎媛长胡子了哈!”

黎媛又羞又急,忿忿地骂道,“你妈才长胡子呢!”

小黑并不生气,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扮着鬼脸接着说,“花脸猫!喵喵喵!”

“哈哈哈,花脸猫!”我忍俊不禁,也跟着得意地笑起来。在我看来,小黑对黎媛的谑骂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恶气。与其他女生不同,黎媛的唇上的确长了一层细细的汗毛,乍眼望去黑不溜秋的,有几分滑稽。

“笑,笑你家婆得外孙!”女孩白了我一眼,恶毒地骂道。

“你……”我气得讷讷无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心里对黎媛更多了一份憎恨。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很快找到了心理平衡,我满心欢欣,甚至于有些幸灾乐祸,俨然一下找到了羞辱黎媛的谈资。那天中午黎伯从菜园子回来,又饥又乏,老男人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进了屋,他喊了一声,“孩他妈!”没人应答。他径自走到厨房,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空空如也。他原想着老伴这个钟点儿早该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着他回家,却不料家里冷锅冷灶,冷火秋烟。一股无名业火腾地从他胸中升起。

正在这时,吴大妈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条两尺多长的鳙鱼。那鳙鱼大约已死多日,在湖水中浸泡多时,散发出一股臭熏熏的气味。吴大妈一早在湖边洗青菜,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大鱼。她想着把这条鱼捡回去,用盐腌了,够全家人吃上好几顿呢!回村时,在路上她遇到一个熟人,便与人家拉呱了半天,待到时间已近晌午,她这才想起还没生火做饭,于是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死婆子,你跑哪儿去了,咋还没做饭呢?”黎伯急吼吼地冲老伴喊。

“晚点吃饭不行么,你就那么急?”

“还晚,你看都几点了?老子前心都快贴后背了!”黎伯不满地发着牢骚。

“老东西,做点事情了不起呀,伺候老爷么?”吴大妈疾言厉色地回怼道。

黎伯忽然”豁”的一下起身冲向厨房,一把拎起灶台上的铁锅,转身出了门,将锅一把扔在了吴大妈面前的地上,嘴里骂道,“不吃饭了,饿死算咯!”

吴大妈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讥诮道,“瞧你能的!”她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老伴的一举一动。

黎伯蓦地从墙角找出一把锄头,抡起来一头对着铁锅砸下去,嘴里骂道,“奶奶的,都别吃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只听嘭的一声,锅底一下破了个窟窿。老人还不解气,三下两下又将铁锅砸得稀乱。

这当儿放学回家的我们正好赶来,黎家门口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乡邻。“算了,都老夫老妻了,吵什么架呀?”有人劝道。

黎伯一屁股坐到了破锅片儿上,忽然孩子般嘤嘤哭泣起来。这场景在孩子们看来有些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回头不忘看一眼脸色难堪有些急赤白脸的黎媛。同桌惶怯哀怨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尽管只是一瞥,但我还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慰。不用说,第二天经小黑等人添盐加醋地一番宣传,黎媛的父亲将家里的饭锅砸破的事情就在同学中传开了,小黑甚至学模着黎伯一屁股坐在铁锅上哭泣的样子,动作夸张,惟妙惟肖。这让黎媛感到羞愤却又无可奈何。

小学的时光很快过去,我开始转到镇上去读书,从此与黎媛终于不再同学。虽然放假时在家里我们还能时时见面,但终于有些隔膜,一起说话反而少了许多,不再像童年时那样无拘无束,闹些别扭却彼此关注。这大约也是大家都慢慢长大,性意识有了一些朦朦胧胧的觉醒吧!

黎媛初中没念快便辍了学,她后来便外出打工,认识了邻省的一名小伙子,年纪轻轻便结了婚。听她姐姐说,黎媛的老公个子矮小,家在山旮旯的贫困山区,起初家里人对她的恋爱并不同意。无奈黎媛心意已决,谁的劝告也听不进去,父母终于拗不过她,只得接受女儿远嫁的现实。

我不知道黎媛现在的生活过得咋样,或许应该是幸福的吧!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匆匆地流逝,它在我们曾经的少年的额头上刻下岁月的印迹,尘霜染鬓,我却时时回忆起两人一起背着书包上下学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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