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你深爱的人离开以后，或许你会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看着你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看着他（她）遗留下的东西，也免不了触景生情，睹物思人。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当她们失去爱人时，可以哭倒长城，可让雷峰塔倒、西湖水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当他们真的落泪，尤其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时，不禁更加打动人心。男耕女织是数千年来夫妇生活的代表，妻子逝去后，丈夫便看着亡妻生前织好的一袭绿衣，睹物思人，感时伤身。
一袭绿衣，一生回忆
诗的前两章，皆以“绿衣”起句，并非借指，亦无深意，只是一件在旁人看来极其普通的衣裳。但这件衣裳对他来说却意义非凡，他与亡妻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也留下了很多与她相关的东西，而这件绿衣是最具有生活气息的，也是最具有温度的。这是亡妻为他一针一线亲手缝纫的，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是最贴切的。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绿兮衣兮，绿衣黄裳”，“里”是指里面的衣服，“裳”是指下身衣服。作者一再叠唱，此时虽还未对忧伤的内容与原因过多解释，但这些对绿衣的细节描绘，就已经渲染了一种忧伤的气氛。“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心之忧矣，曷维其亡”，“亡”可以理解成“忘”，为什么会有如此难以排解的忧愁啊？丈夫看着这件绿衣，手里反复摩擦，回想起妻子制作衣裳的种种细节，感慨如今的物是人非，牵动了心中对亡妻刻苦铭心的思念，这里用丈夫的悲痛，打动着读者的心灵。
前两章从形式上看，非常的相似，有的只是两字之差，但这也不是简单的重复吟咏，而是根据对绿衣的形象描绘与联想，不断抒发心中那无穷无尽的忧伤，但更可悲的是，连抒两章都没有发泄完他心中长长的哀叹、浓浓的忧愁，忧愁停止的日子看似遥遥无期。他的感情是深沉而含蓄的，他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有的只是心中的至纯至真。
一针一线思吾妻
第三章将内容不断深入，“绿兮丝兮，女所治兮”作者在这里直接点明，不管是里面的衣服，外面的衣服，衣也好，裳也罢，都是妻子一针一线用细丝缝纫的。“我思古人，俾无訧兮”这两句将前两章的“曷维其已”“曷维其亡”所抒发的感伤升华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他无法忘怀自己的妻子，对她的感情不能自已。从中我们也得知，这位妻子不仅手艺高超，勤劳持家，而且品德高尚，善良贤淑。她的好言相劝，减少了丈夫的一些过失。这样一位难能可贵的贤内助，在其生前便俘获了丈夫的心，以至于在死后，丈夫还对她念念不忘。这里通过对妻子的内外皆美，侧面显示了丈夫悲伤痛苦的深层意蕴。
末章是全文的高潮，扩大了抒情范围，增加了忧思的深度。“絺兮绤兮，凄其以风”。“絺”“绤”分别为细葛布、粗葛布，是夏天穿的衣服，而此时应该是秋天，他实在忍受不了秋风的侵袭，便取出秋天所穿的绿衣。这里通过秋日凄凉萧瑟的景象，来映衬自己心中的孤寂愁苦。“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回想起在妻子活着的时候，大大小小都是妻子在为他操心，深得他意，妻子去世了，可他却还没有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看着衣服上一针一线的缜密，便觉得亡妻是真的体贴入微，在他心中她是无可替代的。
全诗由一件绿衣展开，层层深入，有对留恋美好时光的欣慰，有对失去珍贵生活的感伤，有对妻子贤淑的赞美，有对妻子深深的怀念之情。往事的回忆越是清晰、甜蜜。现实的痛苦便越是让人黯然神伤。他虽表达得很含蓄，可却将一片赤诚之心展露在我们面前，由不得我们不动情，不思索，不和他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庄姜失位伤己说
悼亡诗说是近现代较为普遍的说法，但在前人看来，庄姜失位伤己说更为准确。庄姜当时虽为夫人，却膝下无子，在当时男权至上的时代，这断然会被嫌弃，于是卫庄公广纳美妾，庄姜日益失宠，而妾以下僭上的现象愈演愈烈。庄姜最后被大王废位，小妾虽不似庄姜一般贤良淑德，但却魅惑大王独得恩宠，庄姜心有不满，感伤自己的遭遇写下此诗。
周代是一个礼制教化逐渐完善的朝代，因此在祭祀典礼上，为体现不同社会阶层的尊卑差异，对服装、相关礼数都做了详细的规定。但在某次祭礼之中，庄姜的身份受到了小妾“绿衣黄里”的挑衅。“绿衣黄里”，在古代，“黄”为贵，“绿”为轻，可黄为尊贵却穿在里面，绿为卑贱却露在外面，这里比喻夫人的卑微和小妾的显耀。 “绿衣黄裳”，衣在上为尊，裳在下为卑，这里反反复复都在说尊卑贵贱，极力控诉当时小妾逾越礼制的做法。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在庄姜失位后，卫庄公沉迷于酒色，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导致朝政混乱，国家败落，而庄姜为这个国家与卫庄公感到担忧，忧而作之。
小结
《绿衣》是一位丈夫借助绿衣，抒发对其亡妻缠绵悱恻的深深思念。作者将绿衣具体化，而不是将与亡妻有关的事与物面面俱到，这种以小见大的手法，更加增添了真实性与独创性。全诗基调凄凉，语言质朴，可情感却显得格外真挚。前两章以绿衣起兴，睹物思人，虚实结合，衣为实，情为虚；后两章赞美妻子相夫教子、体贴入微、贤良淑德的美好品质，把对亡妻深深的思念表现得淋漓尽致。
《绿衣》作为悼亡诗之祖，对后世的悼亡诗产生了深远影响，启迪了诸多真实性、情感性、含蓄性兼备的文学作品的创造。《项脊轩志》中的“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苏轼《江城子》中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纳兰容若《浣溪沙》中的“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这些诗词与《绿衣》相比，真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南書房|杂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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