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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中 | 伟大的“水溶于水”!

时间:2021-07-18 11: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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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中 | 伟大的“水溶于水”!

【闻中引言:在印度的奥义书中,有一则非常伟大的寓言,叫做“一树有二鸟”,大意为:“一鸟恒平静,一鸟常悲喜。二鸟本是一,境界有参差。”我们或许可以这么理解,身体是我们的树木,而此身体里面有两个自我,一个常常欢喜,一个常常悲伤;或者,再大胆一点设想,整个宇宙就是一颗大树,而我们就是在这个宇宙树上的的鸟,因为迷失在宇宙的枝叶里面,故悲喜无常,等等。大体就是余华先生所惊艳的博尔赫斯天才寓言“水溶于水”的原型了。该文章刚刚发表在湖南的着名人文学刊《书屋》12期】

当代着名的小说家余华是我极敬重的作家,他颇喜欢一个比喻,叫做“水消失在水中”。不过,即使作为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他也只是将此视为一种漂亮的或机智的修辞而已,未能解开这个比喻背后所藏有的深邃意蕴。譬如,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这里面确实藏有一种机趣与机智,巧妙的语言智慧,它不留痕迹,如鸟行虚空,又带着禅宗公案式的轻灵,滑过心灵之湖泊,激起了一点神妙的荡漾之美感,如此而已。对一位倾心于修辞的小说家,深度的精神意蕴,并不在他关注的范围,这是情有可原的。当然,余华也说到,这个比喻不是他自己的创造,而是阅读阿根廷的着名诗人、小说家博尔赫斯的作品注意到的。

博尔赫斯的确在他的作品当中运用过此一妙喻,而且还不止一次地运用。譬如,他在《致莱奥波尔多·卢戈内斯》中就说到:“恰在这个时候,我的梦影消散了,就像是水重又汇入了水。……”

而最重要的一次,也就是被余华牢牢记住的,那就是在着名的小说集《阿莱夫》里面,该集子中有一篇叫做《另一次死亡》的短篇小说,里面说及佩德罗·达米安的第二次死去,这是一个“影子”的死去,原文说:

“他孤零零地生活,没有老婆,没有朋友;他爱一切,具有一切,但仿佛是在玻璃的另一边隔得远远的;后来他‘死’了,他那淡淡的形象也消失了,仿佛水消失在水中。”

余华在他的随笔集《博尔赫斯的现实》中解释道:

“他(博尔赫斯)让我们知道,比喻并不一定需要另外事物的帮助,水自己就可以比喻自己。他把本体和喻体,还有比喻词之间原本清晰可见的界线抹去了。”

可惜,它就止步于此,止步于彼种文学之趣味。而且,我们会发现,这种比喻本身,也不是博氏之首创,至于这个比喻的原初形态,典出何方,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博氏本人必是知情的,他是一位愿意把天堂想象成图书馆的人,同时还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大哲人。

博尔赫斯不是一位简单的作家,我大体判断此人是个觉悟者,虽然尚未知道其觉悟的来路。从其文字当中,他似乎是以觉醒者入梦的方式来写作的,纯然是一种文字的利拉(Leela)。他并不生活在角色里面,甚至不生活在博尔赫斯那里,而是生活在非博尔赫斯的层面,他在《博尔赫斯与我》充满了此类启示。在其诸多小说里面,哲学和神秘主义是其基本的母题或元素。他尤其热爱对自我的追思,而对东方的诸多典籍的娴熟,使得许多哲学精义,也很容易沉淀到他的创作的细枝末节里面。这种精神的趣味,无论是就他的诗歌,还是小说里面,都是品质卓越、清晰可辨的,就像这个“水溶于水”的妙喻。在另外一个地方,他还说到了类似的具有同等意义的话语,像“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地点是树林”等,此处略过不赘。

就我个人的阅读所知,“水溶于水”至少有两个源头:其一是印度的典籍,譬如《卡塔奥义书》(Katha Upanisad) ,譬如《白骡氏奥义书》(SvetasvataraUpanishad),譬如《牧牛尊者本集》(Goraksha Samhita)等;其二,是中国的庄子,在他的《大宗师》、《秋水篇》里有类似的比喻。我想,把一个比喻追溯到这里,应该是比较靠近源头了。

在《卡塔奥义书》的第二章第一节的第15个颂,圣者有这么一段话:

“哦,乔达磨,当纯净的水流入了纯净的水,那就合二为一了,这同样的事情也发生于智者身上,当其领悟了至高的自我知识,他的灵魂也就成为了梵(Brahman)。”

而在哈达瑜伽圣人牧牛尊者那里,亦有言:“融入至高状态的瑜伽师,呈现那种状态,正如牛奶入牛奶,奶油入奶油,或者火入了火。”(《牧牛尊者本集》(2.97))

他们在这里的比喻,都一齐指向了婆罗门教最基本的精神——梵我一如。当一位生命的智者,通过他们的瑜伽智慧,逐渐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心意和大脑,把感官之马乖乖驯服之后,他的理性把神圣的阿特曼返回到了主人的地位,自我得到了确立。于是,湖面澄清了,一切归于有序,再也没有丝毫的杂质挡住了自我真相的呈现,从而发现,自己原本就是最高我——梵。也就是以个体我(Jiva)显现的阿特曼(atman)融入了宇宙之灵——梵(Brahman),归于梵,梵我一如,再无余物,宇宙和自我纯然一体。这就是“纯净的水”流入了“纯净的水”的真正蕴义,所以,“水溶于水”,通过这样一种古老的哲学的照面,便会知道,这其实是指生命最后达成的圆满境界,而绝非简单地是一个漂亮的修辞,或文学语言。

当代印度教的高僧洛克斯瓦南达尊者在解释另外一部杰作《白骡氏奥义书》时也曾说道,

“那些知梵者就是以这种方式,融入了梵。他们似乎变得极为巨大伟岸,他们就此深得祝福,他们与梵合成了一体(samsate-samyak tisthanti),正如江河汇入了海洋。当一条河流汇入了海洋,这条河流本身就失去了身份。我们无法说出哪一部分的海洋是该河流。同样,当我们与梵合一,我们也失去了自己原本孤立的身份。现在,我有自己的姓名,也有自己的形相,我执着于二者。我自傲于自己独特的身份。此意味着我深处捆绑之中。何以见得?因为某日此身体将死去,它是必朽之物,然而我的执着却令我害怕失去它。而我若是融入了梵,则与梵合成了一体。我失去了我的孤立之身份,我觉悟到自己并非肉身,亦不是私我(ego),我也觉悟到我与他者的无别。我拥有了‘一体性’,此‘一体性’含摄了整个宇宙。”

而在中国的道家圣者庄子那里,一直有一种高明的“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远不如“藏天下于天下”的大自在见地。这与“水溶于水”具有极大的类比意义。在《大宗师》中,庄子的原文是:“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是恒物之大情也!”这是事物,也就是存在界的本来面相。而在他的《秋水篇》里边,庄子一起头就是那个伟大的比喻:河伯奔流入海的寓言。庄子说道: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

这里存有两种不同的水,一是河水,一是海水,当距离和高度存在的时候,它们是不同的水。河伯自以为“天下之美尽在于己”,那是缘于它无知的我慢和我见,其根深蒂固的小我意识。这也是无数的水抵达不了大海,也成不了大海的缘故,它们或困于沼泽,或止于堤坝,或消失于荒漠。欲想保持自己的独立和存在,结果却使得自己一辈子见不到真理的大海——那个最古老的家园,大海原本就是众水的故家。

而只有那些永不止步、奔腾不息的流动之水,才有可能抵达最终的大海。海是大地的最低处,众水趋向于海,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渴望,这是水的秉性,不需要打听方向,或研究与琢磨,只需要流动,就会自自然然的达成。但是,这里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的存在和独立将会消失!换言之,“我“与“我所”将会消失。这正是诸多小我至为恐惧之事,也是水抵达不了水、水无法溶于水的缘故。河伯的伟大,就在于它对自我内在的寻求和反思是彻底的,它在流入大海前的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它说道:

“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被无明覆盖着的真相,由此得以揭晓,于是,沉默占领了喧嚣,故乡占领了游子,从而一劳永逸地回到了故家。这不正是古老的“认识你自己”的至尊知识吗,不也就是我们在印度哲学里面一再遇上的“阿特曼的知识”吗?唯有通过这种内在的寻求,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自我,这真正的“自我”就是汪洋浩渺的大海。河伯溶入海若的过程,也就是消泯自我的过程,也就是成为了大海的过程!

这也就是“水溶于水”的真正原貌。水的真正身份就是海洋,滴水荣归大海,是因为大海做梦,梦见了自己成为了滴水,而如今,对于众多的小水而言,这是一次艰难的死而复生的过程,没有“小我”的死,就没有“大我”的生。若是执其身份,则必无解脱与自由的境界,因为自由从来不会发生在有限性那里。

所以,余华在博尔赫斯那里找到的,所谓“水消失在水中”这一则文学寓言,它其实更是一则伟大的东方哲学的寓言,是彻尽心源,直奔究境的寓言,它深不可测,而又自在安定,如同“藏天下于天下”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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